成国公宇文皋事母至孝。母亲病重期间,宇文二爷出去玩乐,回来被哥哥知道,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挨了亲兄长狠狠一顿训斥,且勒令居家思过半个月。
宇文坻本来瞒得挺好。他找的借口是去城外道观住两天,替母亲抄经祈祷。谁知怎么就那么倒霉,一伙人刚安下营帐,便撞上宿卫军执行什么紧急机密任务,预先拟定的狩猎区恰在搜索范围里。交涉半天无果,不得已草草回转,还被人捅到了兄长处。
宇文坻如何倒霉不提,继续说宇文皋的孝心。因了这份孝心,宇文老夫人的丧事毫无疑问办得隆重盛大,尽显哀荣。只不过,盛大的仪式主要从初五宾客吊唁开始,初一到初四,是家人守灵的时间。即使大户人家,在此期间,也不做大规模法事丧仪,通常由几个道士诵经以安魂魄,几个挽郎唱曲寄托哀思,双方轮流来,陪伴主家守灵者熬过通宵。
宇文府灵堂内,诵经人乃是青霞观的道姑。宇文老夫人虽说一品诰命,但玄青上人公主之尊,出殡当日前来走一趟,已是莫大的荣耀。故而此刻在场的,不过最普通的弟子。
宋微带了两个小学徒,与道姑们遥遥相对而坐。
入夜,宇文府上凡是能来的都聚集到灵前,跪坐守候。宋微在队列中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宇文二爷,还在孙辈中看到了独孤萦和独孤莅。他们都没注意到他,当然,哪怕注意到了,也多半认不出来。独孤莅身边跪着个比他略小的男孩,猜测该是没见过面的宪侯庶子独孤莳。
宋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见独孤家的人。他不知道,重阳节后,皇帝对宪侯恼恨非常又无可奈何,再次把人发配到北郊练兵,不但提出一系列难以完成的刁难式要求,还命令他不许出北郊军营一步,等于禁足惩罚。如此一来,独孤兄妹只得无限期寄居在外祖家中,倒是及时给外祖母送了终尽了孝。
到得后半夜,女人孩子,包括上了年岁有地位的老仆,都下去休息了。男丁们排班守夜,头一晚自然该长子宇文皋坚持到底。
宋微白天根本没睡够,但他心里有事,因此也就不犯困。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挽歌唱得十分用心。道姑们念经的时候,脑子也不停歇,默默琢磨唱词。他做什么都喜欢搞点自由发挥,挽歌唱出名后,请常记的师傅们专门替自己编了个唱词本子,将那些古奥难懂的都剔除掉,把通俗易懂,琅琅上口的分类整理,以便记忆。除去通行的歌曲,人家死了爹妈他就唱父母恩,死了伴侣他就唱夫妻情,每每唱得主家痛哭流涕,情绪发泄淋漓尽致,事后倍觉物超所值。
这时看宇文皋扶棺而坐,容色哀戚至极,似乎丧母之痛难以承受。想起自己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亲娘,含辛茹苦的养母,长到二十多才打照面的亲爹,觉得成国公大人比起野草一样的六皇子,实在不知幸福多少。
忽然想到唱词中最难背的一篇,当初为了搞通意思费了不少力气。搞通之后就觉得实在合适,忍痛记住。此情此景,但觉非此诗不足以表情达意,双手搭在膝头,轻拍几下,慢慢唱起来。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