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抓捕,少一个本该缺席的边缘人物颜皞熙问题不大,少了诗画社灵魂人物蓝靖如,必然免不了后续搜寻。
蓝靖如一时为难,沉吟不语。
颜皞熙转转眼珠:“不如去我家铺子,咱们找阿文叔叔帮忙。宿舍有电话,咱们不用回学校,可以就在铺子里打电话给江先生。”
蓝靖如心中掂量一番,颜皞熙虽说只是个国中三年级学生,出的主意在当下竟然十分妥帖,点点头:“好,劳烦你了。”
江南乡间五月,天气比之城市凉爽不少。因开春寒潮影响,早稻下种比往年迟,这时候刚准备收割头茬。秧田里晚稻正在育苗,绿油油密匝匝平如绒毯,望去煞是讨人喜爱。
晚饭过后,约翰逊照例提出去村里散步,其余人欣然作陪。黎映秋怀孕月份渐大,略走一圈便感觉疲乏,与另两位女士返回庄园歇息。郑芳芷、阿槿皆出身田家,对于欣赏田间景色,远不如约翰逊那般兴致勃勃。
抗租一事在本村未曾掀起什么波澜,此刻暮色中鸟儿归巢,近处炊烟四起,晚归的农人挑担荷锄,说说笑笑,一片宁静祥和。约翰逊抵达村里头一天,引发全村轰动。男女老少成群结队跑来瞧洋人。起先还颇为拘谨,后来见是玉家少爷的朋友,态度和善,还会说华夏语,上前搭讪的简直络绎不绝。村民没话找话,闹出许多笑料。如此过了七八日,又有陈阿公出面教训,总算消停下来。只剩下小孩子,每逢约翰逊出门,便大大小小远远尾随一长串,望去十分逗趣。
男人们返回时,郑芳芷与满福嫂正在整理预备带回城的干鲜农货。阿槿则听黎映秋读小说故事,一惊一乍,投入得很。几位男士进门,天真率直的她便凑上前,挽住约翰逊手臂,亲亲热热去房里看收到的小礼物。满福嫂与另几个和庄园走得较近的农妇,听说他们很快要回城,送来许多手帕鞋垫之类小绣品。徐文约怕妻子夜间看书费眼睛,自己领了读小说的活儿,坐下念给对方听。
安裕容看没自己两人什么事,在徐文约哀怨的眼神里,拉起颜幼卿转身就走。回到掬芳圃,两人点燃艾烟熏了会儿蚊子,关上房门,合上纱窗,坐在窗前看月亮。安裕容道:“瞧见文约兄目送咱俩的眼神没?哈哈……真可怜,别人都成双成对,只有他孤身一人天天睡书房。”
因“竹篁里”位置偏僻阴湿,黎映秋这几个月一直同郑芳芷住在前边“涵翠轩”中。约翰逊到来,一眼便看中东方古典韵味十足的“竹篁里”,二话不说跟阿槿入住此地。徐文约一心与黎映秋团圆,奈何满福嫂以长者身份坚决反对,非要按老规矩,让他与怀孕的妻子分房住,最后拗不过,不得已独居书房。安裕容和颜幼卿则照例住在“掬芳圃”。
颜幼卿听峻轩兄背后编排徐文约,也不说话,只从衣襟内掏出个东西,笑嘻嘻塞到他手里。
安裕容垂眼一瞧,是个水灵灵的大莲蓬,笑了:“什么时候偷摘的?没叫人看见罢?还没长老呢,看见了定要挨说。”
“没长老才好吃。这个最大。”颜幼卿又把莲蓬抢回自己手里,“你走在边上都没看见,别人上哪儿看见去。”
“嗯,阿卿出手,定不失手。阿哥说错了。来,阿哥给你剥莲子吃。”一面说,一面伸手掰开莲蓬,掏了颗莲子出来,剥去碧绿的外壳,将鲜嫩清甜的白肉送进颜幼卿嘴里。
“是不是不用取芯?这么嫩,芯还没长齐呢。”
颜幼卿嚼两下:“是不用,一点儿也不苦。”顺手也剥出一颗,尚未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安裕容已然低头,直接从他指尖叼进嘴里,“果然不苦。”
颜幼卿顿时羞恼:“我剥来自己吃的!”
安裕容捉住他的手,含笑低吟:“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莲心还没红,有人怎么脸先红了?”
两人闹了一回,一只莲蓬吃得七零八落,方洗漱睡了。
夜色渐深,安裕容迷迷糊糊正要睡熟,忽感觉身边人坐了起来。
“怎么了?”
“好像有人拍门。我去看看。”
颜幼卿点起油灯,安裕容抬手看表:“都十二点多了,会是什么人?我和你一起去罢。”
两人来到前门,安裕容这回听清楚了,果然有人在拍门。只是拍得又急又轻,小心翼翼。左近邻舍家的狗刚被惊动,颜幼卿已经拉开门缝,月光下认出两张惶急面孔,一把将人扯进来。
“小叔!安叔!”颜皞熙看见他俩,心一下落到实处,这一整天惊吓辛苦全涌上来,“哗哗”直掉眼泪。蓝靖如累得只顾上喘气,两手撑住膝盖,腰都直不起来。
安裕容制止颜皞熙往下说话,肃然道:“先进屋。”
片刻后,四人在书房坐定,加上一个梦中惊醒的徐文约。
书房乃前朝旧式陈设,徐文约坐在书案后的大太师椅上,安裕容、颜幼卿一边一个,占了两把官帽靠背椅。颜皞熙与蓝靖如坐在对面两个鼓凳上,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有如三堂会审的犯人。
“……我们跑到铺子里找阿文叔叔,先给学校江先生打了个电话。江先生说会帮我请假,不算逃课……”
“啪!”徐文约往书案上重重一拍,震得笔架墨碟晃动,“这是请假不请假,逃课不逃课的事么?”
蓝靖如总算喘匀了气,缓过劲来,按住颜皞熙,道:“徐先生,很抱歉。还是我来讲罢。”
“行,你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