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劫道 阿堵 3735 字 1个月前

说到此处,又提及张传义、刘达先年后去向。他二人之前插不上话,这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连比带划,向安裕容、颜幼卿交代个透底。原来张、刘二位随同尚古之到申城,先是做贴身侍卫官,随后调往首领宋承予卫队。年后将正式获得士官军衔,前往河阳北伐部队,虽是最低级别,但从此以后,就是正经军官了。

“别看我们哥俩只是小角色,先生说了,叫我们紧跟在魏将军身边,多留意河阳军首领陈将军动向。万一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传回来给他,嘿嘿,咱也是革命骨干力量了……”张传义借着酒意,向颜幼卿拍着胸脯骄傲道。

“陈将军,可是河阳军首领陈泰?”安裕容时常看报,对南方主要军事将领大略有所了解。

尚古之点头:“正是。”

“姓魏的将军,倒是没听说过。”

“此人早年曾崭露头角,这几年名声不显,年纪大的不记得,年轻些的不知道了,也不怪你们不曾耳闻。魏同钧,字匀之,华南演武学堂首批毕业生,最早追随宋先生的干将之一,曾随侍左右数年,危难中救过宋先生性命。光复元年革命胜利,宋先生就任临时执政府总统,他是元帅卫队参谋长。可惜很快因宋先生与祁保善和谈,有禅让之意,他不赞同,遂去了江南革命军。祁保善上任,宋先生远赴海外,魏同钧在军中待得不痛快,索性跑到岭南做生意去了。大约与我前后脚回的申城,西历新年前特地去港口迎了宋先生。宋先生原本就对他赞赏有加,党内文士居多,武将缺乏,当此用人之际,自是大力提拔,叫他与陈泰共掌河阳军。”

军队是革命党之软肋,所谓北伐,说到底,不过倚仗投身革命阵营的各地军阀。而如魏同钧者,可说革命嫡系军事将领,更别提还是宋承予亲信,自然珍稀如凤毛麟角。叫他与陈泰共事,名为协同,实属监督。

只是这个名字,叫安裕容、颜幼卿暗地吃了一惊。

“魏同钧?可是同道之同,千钧之钧?”

“正是。”

“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眉目端正,总挂着笑,言辞便给,一副和善样子,其实不太好惹?”

这回轮到尚古之吃惊了:“裕容,你怎会识得此人?”

安裕容便将映碧湖上如何救人,如何不得已让人留宿的经过说了。

尚古之思索片刻,不得要领,缓缓道:“我与此人谈不上私交,他一贯走军武路子,没什么机会深入打交道,只是风评城府颇深。算算时间,你们遇见他,是宋先生回归前夕的事,不知与他同行不欢而散者是何人。无论如何,此番北伐造势,魏同钧重归宋先生麾下,必得重用,你二人与之结个善缘,不是坏事。”

第69章 血溅五步前

这一年旧历新年来得晚,待到元宵节过去,江南艺专开学的时候,已是冰消雪化,春暖花开。

经过谢鲲鹏、蓝靖如等人一个寒假忙碌张罗,又有以校长叶苦寒为首的艺专教员做后盾,画展得以如期举行。据说是谢鲲鹏请家中长辈出面,借了申城一位大富商位于租界的西洋花园别墅,用以展出画社诸位社员优异作品。西历三月开展,至五月结束,预计展出两个月。在此期间,画社成员轮番驻守现场,充当讲解并看护作品。学校同窗成群结伴,于休息日奔赴申城捧场。前后花费虽不少,一则有校方资助,二则有家境优裕的画社社员分担,倒也不见掣肘。

依照惯例,艺专四月底放三天春假。多数学生都选在这个时候前往申城,参观画展与游玩购物兼顾。颜幼卿几次三番受人鼓动,又确乎想往申城走走看看,遂寻机试探安裕容意思。

“有人邀你春假一同去申城看画展?都是哪些人?”安裕容正在写字,头也不抬,语气平淡。他替俞蜚声翻译的那本《东方艺术简史》早已完工,这些日子受尚古之所托,闲暇时帮忙译些西洋政论,据闻要用作党内学习资料。尚古之提出给润笔之资,安裕容当然不肯要,且这些译文他也不打算署名,准备尽数赠与对方,权当兄弟二人在别庄白吃白住的一点谢礼。

“就是平日里一起玩的几个,都是画社的。”颜幼卿见他没应声,于是把姓名也挨个说了。说罢,又把照明的蜡烛并茶杯往峻轩兄面前移了移,殷勤备至。安裕容帮尚古之做的这份事,白日没工夫,只能夜间回庄院里做。村庄不通电线,他倒是舍得花钱,铜钱粗的白蜡烛,左右各点一支,照得桌前一片通明。

颜幼卿坐在他对面,微微向前弓背,两手撑在凳沿儿上,眼睛直溜溜盯着他的脸。小幼卿这幅狗崽子似的模样实在少见,端的可爱得紧。安裕容心里颇有几分发痒,偏忍住不肯伸手去摸,脸上亦不带出半点表情。

颜幼卿小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去申城,但是你这么忙,等忙完了,画展多半也结束了。他们说了好些回,我有点不好意思……”

安裕容忽然发问:“你们打算怎么去?去多久?”

“谢鲲鹏家里有车来接,清早从学校出发,午饭前就能到。他们准备在城里至少歇一晚。但是我不想在城里住。看了画展,当天下午就回来。像咱们上回来时一样,雇艘船走水路。如今白日变长,估计天擦黑就能回家。”

“这般匆匆忙忙,只得中间两三个小时空,看也看不出名堂,有什么意思?”

颜幼卿仔细瞅瞅峻轩兄神情,依旧瞧不出是无所谓还是不高兴,或者干脆在心里生闷气。想了想,道:“那……我还是不去了罢。反正展出的画作在学校里都看过了。”

“那多不合适。画社这些朋友,认识这么久,对你都不错,一点人情也不讲,回头他们岂不是要背后议论咱们没家教?说不定还要怨到我这个做兄长的头上。”安裕容放下笔,“这样罢,我和你一起去,也在申城住个一两晚。除去看画展,再好好看看别的地方。”

“啊?……”颜幼卿愣住。峻轩兄肯一起去,当然大好。可他旋即想到同行俱是学生,峻轩兄一个教员夹杂其间,只怕有些尴尬。当日清湾镇酒馆喝酒,此等场景已然体会过一回,纵然有兄弟情深为托辞,终究还是尴尬。

安裕容看他犹豫,眯起眼睛:“怎么?不欢迎?”

“不是不是。”颜幼卿连忙摇头,急中生智,“我是担心谢鲲鹏家里的车坐不下。你与我同去的话,不如咱们两个自己走,到画展现场与他们会合便是了。”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颜幼卿笑起来,“咱们提前订艘船,早点儿出发,中午也就到了,估计和他们坐汽车差不多。”

安裕容歪着脑袋看他,不一会儿,也挑起嘴角笑了:“嗯,这安排不错,我考虑考虑。”

很快便到了春假前一天。吃罢午饭,颜幼卿正要去上下午的课,安裕容把他拉住:“到俞兄那里取点东西,咱们这就出发,船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

“不是明日清早出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