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安魂人又问。
叶抚说,“你很聪明,很会读书,是我见过的最会读书的人。这样的人,只活了十八年太可惜。”
多么无可置疑的理由。
安魂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么,你的决定呢?”
“我……”安魂人说着停了下来,缓了缓,然后又说:“活过。”
叶抚呼出口气,“意料之中。”
安魂人说,“你把一切看得太透了。”
秦三月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发懵,安魂人说的话,在她感觉上,就像是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难道,难道这就是大人们的对话吗?
叶抚没有反驳。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秦三月问。
安魂人看向她,笑着说,“你以后会懂的。”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懂?”秦三月反驳道。
“知道真相,往往意味着残酷。”
“我不可能永远都活在太平当中。”秦三月看向叶抚,“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抚看了安魂人一眼,然后说,“她是恶骨,不是管玉。”
“恶骨又怎么了?”
“恶骨,不被规则所接受,不应该存在。”
秦三月当即顿住,“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不应该存在!”
叶抚说,“如果非要存在,那也只能存在于山海关之中,以安魂人的身份活下去。但是,她不想当安魂人了。”
秦三月看向安魂人,睁大着眼睛,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但安魂人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她。
“为什么,恶骨不能在其他地方……存在……”秦三月再一次倔强地问。
叶抚说,“这就像你在山海关所见的黑雾,不能蔓延到天下去一样。他们都是不被天下所接受的。”
“可她本来是管玉啊!”秦三月说,“送她笛子的人也说了,她是帮别人背锅。她本不是原罪,不是!”她显得有些激动。“为什么,她不可以……”
叶抚微微皱眉,没说话。
秦三月倔强地看着叶抚,“老师,为什么?”
安魂人上前几步,将秦三月抱在怀里,“好孩子,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无关。”
秦三月迷茫地问,“天下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但是我只能给天下带来灾难……我是原罪……”
“但你只是被利用了啊。”
“是啊,但是,我真的想好好睡一觉了。”安魂人抚着秦三月的头发。
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我……秦三月迷茫地想着。
“我啊,没有美好的未来,也不想给别人增添负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悲剧。”
秦三月听着,很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悲剧总是会先给人美好,再把美好撕破。
“不要怪你的老师。我知道,他很想帮我。但是,我真的累了。活了一万多年,真的累了。”安魂人说。没有自我的她,无法去体会一万多年的孤独,但是那些孤独从来没有消失过,深深盘踞在脑海之中,苍白了她的生命与未来。现在,有了自我的她,被那一万多年的孤独感,深深压着。
对于安魂人而言,送她笛子的人、叶抚和秦三月,都是她生命里重要的角色,填补了这一万多年的空白,使得孤独不在绝对,让里面,多了一点美好。像是喝一碗永远喝不尽苦药,喝着喝着,品到了一丝甘甜。
但甘甜只是过味,绕有余味,药始终也还是哭药。
安魂人没有那百折不挠,受尽万般折磨苦难却还依旧的骄傲,抛开安魂人这个身份,她只是一个心灵停留在十八岁美好年华的姑娘。
她将秦三月的眼睛盖住,然后笑道,“我哭一回就够了,你就不要再哭了。”
她知道,对自己而言,一万多年里,送笛子的人、叶抚和秦三月是生命里的全部,但是对他们而言,自己只是过客,或许会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浓重的一笔,或许不会。
“但我,就是想哭。”秦三月颤抖着说。
秦三月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原本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而想哭。她知道,自己跟安魂人认识的时间很短暂,但是在时间迷雾里,她亲眼看完了安魂人的一生,将其一生融进了脑海之中。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旁观者,而是带着自己的感情去看待时间迷雾之下的一切。而这份感情,发酵了,会变得醉人了。
刚迷恋上,却要失去。
这对秦三月而言,是最大的痛苦。
“别哭。”安魂人说,“你笑起来最好看了。我想再看你笑一笑。”
秦三月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她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想要挤一个笑出来,但是怎么都做不到。
安魂人温柔地伸出手,拉起她的嘴角说,“像这样。”然后,她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