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迷雾的尽头,是触碰人心弦的绝美赞歌。
……
他们三人的脚步,一直蔓延,直至最为真实的地方。
这里,
安魂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大地上,不是白骨堆与焦褐,而是林立的建筑,与大街小巷之间密密麻麻的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没有破烂腐朽的城墙,有的是繁华的街道,高耸的建筑,琳琅满目的集市。
即便安魂人只能看到灰色,但是她依旧能感受到充斥在这里的,不一样的气息……跟山海关不一样的气息……跟埋骨之地不一样的气息。那是一种她无法去形容,但是能确切地感受到的气息。
她的心,也在这一刻,在见到这繁华城池的一刻,微微凝滞了。
“这里是?”她的语气不再是无喜无悲,一种淡淡的哀伤弥漫着。秦三月感受到了这种哀伤。
叶抚笑道,“这里啊,是你的家乡。”
“家……乡……”
“有家的地方,就是家乡。”
安魂人巨大的骨翅颤抖地扇动着,不住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要散架一样。
秦三月看着安魂人的双眼。她想在那对灰色的眼眸里找到不一样的东西。某一刻,她看到那对眼睛里闪过一道晶莹。她想,那或许就是激动吧,只属于安魂人,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激动。是源于生命,但是高于生命的激动。
叶抚问,“要下来走走吗?一个人飞在天上,会很寂寞。”
安魂人没有再去问,什么叫寂寞。她感受到,自己或多或少,懂得了“寂寞”这个词的意思,以及,寂寞的感觉。
“可是,我不会走路。我一睁开眼,背后的骨头,就带着我飞翔。我从未,双脚踏在地上。”
她从未,感受过大地的感觉。
“你尝试过吗?或者说,有想过去尝试吗?”
安魂人又一次迷茫了,她在心里问自己,有那样去想过吗?答案是,没有。连自我都不曾认识过的她,如何不会去想要不要在地上走走。
她摇头,“没有。”
“现在呢?现在,你想在地上走走吗?”
安魂人似乎惧怕于给出答案,目光沉敛。
叶抚知道,她的确是怕了,她怕做出改变,怕变成别的样子。她所做出的任何改变,都是与“意志”对抗,与“原罪”对抗。
“你既然肯去思考了,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犹豫,就说明你是想的。”叶抚笑问,“难道不是吗?”
之前让安魂人做出任何改变现状的事,她都是本能地拒绝。而现在,她犹豫了,已然是在抗拒本能,在寻找自我。
得到了叶抚的肯定,安魂人好似鼓起了勇气,但迟迟下不了决定。
叶抚柔声说,“送你笛子的那个人,告诉过你一句话。迷茫的时候,就吹一吹笛子。笛声会给你答案。”
事实上,那个女子并没有说过这样一句话。
但,叶抚不需要她说过,他只需要让安魂人明白她是有所珍视的回忆与东西的。
安魂人微微抬头,灰色的眼眸里,多了许多亮光。她将笛子放到嘴边,正打算吹,又问:“真的可以吗?”她问得那么小心,那么谨慎,甚至说是卑微。从不将生命与物质加入思考的她,现在已经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卑微到一再询问了。
叶抚给予她勇气,也给予她温柔,“当然,那是你的笛子,你想什么时候吹就什么时候吹。”
“我的笛子……”
安魂人轻轻吸气,悠扬的安魂曲响彻时间迷雾,被迷雾带向远方,在整个时间长河里,游荡、传递……
将人变成骨头的安魂曲,这一刻,褪去了恐惧与血腥,留下的只有安抚、照顾天地魂灵的温柔。
饶是最害怕安魂人的秦三月,这一刻也被深深触动了。她去想啊,那首曲子对自己来说,或许只是一首点亮生命温柔的美好曲子,但是对于安魂人而言,是寻找自我的希望,是感受美好的契机,是高于生命的。
一曲终了。
她的眼角微微闭合,变得柔和多了。
“我想走一走……”她的声音变得很轻。
秦三月顿了顿,心想,这声音跟之前可几乎是两个人。
叶抚笑了笑,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然后说:“三月,扶一下她。”
“诶!什么!我!”
秦三月一下子顿住,说着已经是不怕安魂人了,但是那种力量上的绝对压制,还是让她很不自在。
然而,安魂人却以很低微的姿态,请求道:“可以,请你帮帮我吗?”她眼神很不自信,躲躲闪闪的。
这……秦三月都能分明地感受到她那环绕身周的卑微了。
她叹了口气,“你不必这么卑微。”
说着,秦三月抛却陈见。对现在的安魂人,她的确是升不起任何陈见了。在她眼里,安魂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可怜到卑微,有着让人恐惧的力量,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孤独地在山海城孤墙上待了一万多年。一万多年里,除了瞭望希望,便什么都没有了。
秦三月无法想象自己身处安魂人的位置,会是如何的崩溃。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温柔地笑着说:“抓住我的手,然后慢慢下来。”
安魂人控制翅膀,微微放低身体。她小心翼翼地,身处苍白的冰凉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秦三月掌心的瞬间,她收了回去,眼睛里写满了慌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触碰别人。
“慢慢来,不急。”秦三月依旧笑着。
安魂人再次探出手,触碰到时,又下意识地再次收回去。
这一次,秦三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然后拉向自己。
安魂人本能地慌张,这使得她骨翅边角的骨刺不受控制地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