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极北有一座雪山,名为陇北雪山,因为北国只有这个雪山出名,并且是相当出名,所以大多数人都习惯性地叫作雪山。
虽说陇北雪山很出名,但是大家往往更加知悉的是因其而存在的洛河。
雪山是东土祖河洛河的发源之地,其广袤无垠的程度,撑起了整个东土的洛河流域兆数级的水域,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依傍着洛河流域而发展起来的势力与国家不在少数,也有不少因为洛河而享有盛名的人……洛河稻、《洛神赋》、洛神宫、洛桥、游妄方舟……许许多多,都是人族文明柄生于洛河的证明。
从希栏小镇往北看去,是一座白色的,部分地方有黑色点缀的雪山,高高隆起直冲天际的山脊像是不朽人的脊梁,支撑起整个雪山的渊源。那是大半个东土的文明起源,是一册打开了的世界经典,雪山南部为缓缓上升的雪地,北部则为一道切开般的悬崖峭壁。在希栏小镇这个奉雪山为神明的地方,在小镇人的眼里,陇北雪山是为他们守望极圈、抵御灾难的神明、圣女。
希栏小镇的大多数人一辈子就在这里了,从小便看着那雪山之景,看到大、到老、到死,因为一代一代人所传承下来的信仰,至死也不决定烦腻。在秦三月眼里,他们便像是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桃源客,不被外人所叨扰,即便每天都会有着其他地方的人经过这里,把外界的故事带入到这里来,每天受着外界事的影响,心中对雪山的信仰也不会有任何摇动。他们绝对,有雪山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
这样纯粹的信仰,已经很难看到了。
从南边上来,到这离陇北雪山最近的地方——希栏小镇,她们一行四人暂且歇息下来。住在一对小镇原住民夫妻的家中,他们为四人准备了雪鹿肉和萁杉木油茶。雪鹿是附近雪林之地常见的野兽,偶有灵兽诞生,小镇人捕杀只捕杀双角未曾泛光的野兽雪鹿。萁杉木雪林里唯一的树皮含有丰富汁水的植物,因为其性温、味道好的特性,是希栏小镇的人必备饮品。
火炤里,秦三月同夫妻聊着天。曲红绡在二楼的望风口,坐在栏枝上,望着北边的雪山,敖听心坐在她身边。从火炤里的通风口,可以看到她们坐着的身影。
丈夫问:“那两位姑娘不冷吗?”他以着不太标准的东土雅话对秦三月说。这一点不太标准的雅话还是跟时不时从希栏小镇经过的外地人学的。
妻子在一旁附和,“叫那两个女子下来吧。”
秦三月看了曲红绡和敖听心一眼,笑着说:“她们不怕冷,比起烤火,更喜欢看风景。”
丈夫又问:“你们是修仙者?”
秦三月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丈夫和妻子听此,憨实的点了点头。同其他地方大多数凡人不同,他们并不敬畏着修仙者。希栏小镇的人基本也都是这样,并不敬畏着修仙者,他们只敬畏那座雪山。
看着挂在火堆子上的铁罐子,里面炖着雪鹿肉,妻子说:“都说修仙者修仙后就不吃东西了。那样不好,没了味道,开心不得。”
“我家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缘故,我们都这么想了。”秦三月说。
“你们的老师也是个修仙者?”
“大概是吧。”
妻子憨实地笑着说,“那你们老师肯定是个想要享受生活的人。”
秦三月笑了笑,“或许。”
“内个女子呢?她在做什么?”妻子看着坐在门口的胡兰。胡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看着外面小镇的风景。
秦三月顿了一下。事实上,从百家城离开后,她就发觉了胡兰的变化,那种变化很奇怪,像是过早的循序渐进,但过早本就无法是循序渐进的,所以她觉得有些矛盾。她虽说没有去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胡兰经历这份变化的来由,想着,那多半是胡兰已然认可了老师向她倾注的道理。那是成为大人的道理。
秦三月一直觉得胡兰是一个小大人,许多方面里,既会以一个小孩子的视角看待问题,又会以大人的视角看待,不过总是分不清楚到底那样才是小孩子或者大人。而现在,秦三月觉得胡兰变了,分清了什么是小孩子什么是大人,然后她就失去了那一份曾经独属于她的纯真,一步迈入了这个恶劣的世界当中来。
她看了一眼望风口上的敖听心,想着,现在,只有敖听心一个人是小孩子了。
“她也在看风景。”
“内个地方没得风景看。”妻子指了指望风口,“内两个女子的地方才能看风景。”她不知道胡兰的“风景”是什么,单纯地觉得在这片地方,只有陇北雪山才是风景。
秦三月继续和妻子丈夫扯着家长理短的事情,看上去也还和谐。
望风口,风很大。
“大师,那座雪山你去过吗?”敖听心蜷缩成一小个,挤在曲红绡身旁。
曲红绡说:“去过。”
“雪山里面是不是更加好看啊?”
曲红绡想了想,“上次去的时候,没有细看,不知道好不好看。”
洛神宫在那座雪山里,上次因为温早见的缘故,的确没有细看。
“这样啊,那我们这次再去看看吧。”敖听心憧憬着那美丽的地方。
从她们的视角看去,陇北雪山是遗世独立的圣女。美丽的曲线横陈在大雪当中,留给世人一片洁白的幻想。
曲红绡抚着敖听心的后颈,将那地方挡住,“这次没有机会了,下次再去吧。”
敖听心颇有些遗憾,嘟了嘟嘴,然后笑着说:“没关系,听大师的。”
虽然敖听心没有问为什么,但曲红绡还是解释道:“大潮就要来了,我们要回神秀湖去。”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一天吧,等一个人,等到了,我们就回去。”
“等谁啊?大师的朋友吗?”
“她叫温早见,到时候会从那片雪山上下来,你可以让她讲一讲雪山上的风景。”曲红绡没有回答“大师的朋友吗”这个问题。到底是不是朋友,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望着美丽的风景,身边坐着好看的姑娘,享受着惬意的时光,曲红绡的心情却不好。她会偶然向后面看去,看一看,那个曾经活波的最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姑娘有没有爬上二楼,坐到这边来,跟自己一起。
并没有那样的事情发生。那个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姑娘,现在不再黏着自己了,要走进她自己的世界了。
曲红绡从不曾怀疑过胡兰对自己的情感,但到底无法接受她忽然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只能对其抱有美好的愿景,但心中那份不舍是骗不过的,会滋生一些不好的心情来。她曾担心过胡兰无法去适应急促的变化,却没想到无法适应的反倒是自己。一路来,她单独同胡兰聊过许多次,后者依旧像之前一样对她无话不说,不藏匿任何秘密,但在表现上不再有着非她不可的意味,让她感觉很奇怪,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她不怀疑胡兰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却无端地怀疑自己对胡兰的感情是不单纯的,是基于占有欲的恶劣感情。这样的想法让她感到烦闷,这种说不明道不白的东西让她有些恼火,但自己无从排解,一股脑地杂捏在心里去,闷着,找个机会再去排解出来。
“啊,患得患失啊……”
“大师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雪山真美啊。”
“是啊,雪山真的好美!”
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