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贾母沉吟半晌,才对王夫人说道:“你也不要因为环儿中了举就心里发急,逼着宝玉读书,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宝玉在科举上头并没有心,你硬逼他反而熬坏身子也不值得。你是嫡母,环儿出息了,诰命也是你的。他以后做官,如果外放出去做州县也罢了,如果做京官,也是他自己的事业,不会跟你的宝玉争什么,宝玉这样子,有我们在一天好些,若我们不在了他怎么办?还得亲兄弟帮衬着才是个事。我看环儿是个重情义的,将来宝玉有事他不会不管的。
你也把眼光放远些,别心里不自在。昨天,你居然没提前预备酒宴,要不是钱槐机灵,从外面酒楼叫些菜来,咱家就要出丑了。”
王夫人讪讪的不敢回声,心里无比悲苦,被全家寄予极大希望的宝玉反而被一个庶子压了下去,白宠了他一场。她争了半辈子强,居然落到人后了,偏偏还要摆出贤惠样来,强颜欢笑跟着庆贺,真让人暗地里吐血。
贾母又吩咐:“你和凤丫头好好把环儿的事料理好了,务必体面,听说你们在想法子裁减人手,节省月米月钱,咱家不如往常了,能省还是省吧,但是环儿那边不可裁人,也不可太俭省,惹人笑话。里面省省罢了,外面的体面可不能丢。”
王夫人答应了,下去跟凤姐商议省俭法子,凤姐建议裁丫头,王夫人不大乐意,说:“话虽如此说,可是咱家这几个姑娘也太可怜,每人只有两个丫头象人,其它的跟小鬼似的。想当年黛玉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金尊玉贵,那才象个千金小姐的派头,现在咱家的小姐只比别人的丫头略强些罢了,再裁减她们实在不忍,以后说亲都成事呢。”
王熙凤发愁,贾母好奢侈爱排场,这个家裁谁也不能裁她的,至于宝玉也不能裁,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这宝贝疙瘩,贾环现在是举人老爷,要体面要体统也不能裁,裁姑娘们王夫人觉得失体面,只能裁姨娘,可是裁了她们又能省几个钱,而且现在赵姨娘也得罪不起了,她不没事找事就不错了哪里能裁到她头上。
这个家当的实在愁人,如果贾环能一路高中,把这个家撑起来很好,可是这样一来,宝玉摆哪里?嫡庶之争很快就会摆到台面上。
王熙凤愁得直叹气,如果这次高中的是宝玉该多好,偏偏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只知道享富贵不知道保富贵,只盼着他以后能娶个有钱的媳妇也许好些。
贾环屋里的丫头听说他在府里基本上自立门户了,都非常高兴,终于不用看人脸色。
这段时间贾府各处都在裁人,只有贾环那边不裁人反而要添人,有些眼光远些的人就有了打算,虽然宝玉那里谁都想挤进去,却是不容易进的,而贾环这里看上去更有出息,将来主子外放当官,在他手下就可以做大捞一把了,看那些州县官身边的二爷和听差,哪个不是借主子的光捞油水。
莲儿及钱槐等人看家里人送东送西奉承讨好,都知道他们是想往这里挤,也不理那种趋炎附势的人,等他们送足了东西再抽空回明了贾环。
自贾环中举后,奉承的人不少,有送店铺的,有送田地的,有送房产的,还有两口子投身为仆图荫庇的,别的还罢了,这仆人却不敢乱收的,生怕他们借了解元的名头在外做威福,败坏了自己。
所以,贾环不肯添人,仍然按旧例的人手使唤,先把园子小厨房的柳嫂的女儿五儿叫上来,又把彩云的小妹小霞叫上来顶青儿的缺,把禄儿提拔上来做总管负责采买事宜,彩云是他名义上的媳妇,也跟过来伏侍。大家都说禄儿沉寂多年,终于得了主子赏识熬出头了。
荣府这里摆了三天戏酒,全家人都真真假假的表现了欢喜的态度,只有宝玉不以为然,在自己屋里对丫头说:“无非是又多了个利欲熏心的禄蠹罢了。”
袭人气得咬牙:“你自己不说反省上进,别人读书上进的人你却说成禄蠹,真是可恶。”
贾环听说了宝玉说的话,只是微笑不语,不与他计较。
但是王夫人背地说的话却让他警醒几分,王夫人见贾母贾政高兴什么似的,私下里对自己的丫头说:“在应天乡试中个解元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在会试上得个第一名再说。真正的高手他还没遇见呢,就这么兴头,小心登高必跌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