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之花
长大就意味着变化,即便如此小孩也必须长大,因为未来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和争取。王耀现在,大概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但是伊利亚呢?王耀不知道伊利亚是怎么想的,王耀根本不了解伊利亚。
不知怎的,王耀现在迫切地渴望了解伊利亚,想知道他的想法,想知道他的愿望,如果他要去哪里想陪他去,如果他要做什么想帮助他。出于这种奇妙的需求,王耀不再排斥卢西安诺,有时也会主动跟卢西安诺搭话,卢西安诺约定的十个秘密现在还剩六个,于是卢西安诺又说了一个秘密:
“之前我不是说过,关于人种有一些阴谋吗?那个意思是啊,教官是故意挑拨你们不同人种相互歧视、相同人种拉帮结派的,这样他们就能做人类社会研究了,哈哈开玩笑的,其实是为了观察种族对凝聚力的影响和诱导个别候补人学习应对种族问题,在这一方面我和费里都是满分哦。”卢西安诺指了指他的11队,里面集齐了三个人种,而且他们都很忠诚。
“不好意思呢让你听这些无聊的话,你还是想打听伊利亚吧?”
王耀发现真正和卢西安诺相处起来意外的舒服,卢西安诺的待人之道异常熟练老道,既不会疏远冷淡也不会过于亲密,只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给予人方便,又抛出新诱饵继续引诱别人,他以前那些过分的玩.弄和挖苦仿佛都不曾存在地被隐藏了起来,一旦发作都是对待外人,对于队友来说这只是他小小的恶作剧,甚至是可爱讨喜的。他在与王耀周旋的同时,貌似还应付着别的人,游刃有余。
面对这样的老油条,王耀哪里招架得住?直接缴械投降了。于是卢西安诺满意地告诉了他第六个秘密:“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是俄.罗.斯人,据说身上流淌着罗曼诺夫的血,也不知怎么从西伯利亚偷渡到西欧的,1942年被抓进来了,我是他上一届的,所以他一开始那熊样我全看见了。”他耸耸肩膀,忍不住笑出来。
“对了,你知不知道他也杀过人?”
王耀点头,卢西安诺于是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他疯子?”
王耀摇头,卢西安诺似乎是想起什么乐事地笑得更欢了:“你们不是很讨厌我这样的人吗?尤其是费里。其实啊,以前的伊利亚比我严重多了,费里一开始加入你们队怕得要死,其他那几人也很讨厌他,谁知道你们居然真成了好朋友,世事难料啊。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刚来‘沼泽营’一年就弄死了四个人,真能干,他完全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哎,你也要小心,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变温顺了。”
“……那是真的吗?”
“答应了的事我不会说谎,况且这不值得我编排,你随便找个老兵问问就知道了。”卢西安诺把子弹抛着玩,“他刚来那段时期看起来像条疯狗,见谁咬谁,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接近他了,他后来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才改了性子,至少没那么经常打架了。不过他的本性没变,他依然漠视别人的生命,他从来不跟人交心,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内心永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我干什么?我跟他才不一样,我会付出真心的哟,心只能用心来交换嘛,只不过我有很多心罢了。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就像冻结的冰湖,表面像水晶一样漂亮,但是打破了那个假象下面只有危险和冷漠。”
“……”
王耀觉得不对,伊利亚不是那样的,他确定自己在防空洞里见识了真正的伊利亚,伊利亚才不是卢西安诺所说的那种怪物。卢西安诺见王耀一脸不信的表情也无可奈何:“你这样就像中毒,虽然我好像没资格这么对别人说但我还是想说,人最好为自己而活,死的时候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自己一直陪着自己。”
“等等,还没完呢,既然你这么有见识,那你再告诉我一个秘密——”王耀抬起头来无畏地用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卢西安诺,“——伊留沙的愿望是什么?”
卢西安诺报王耀以一个温和的微笑:“我想,这个问题,你比我更清楚。”
王耀眨了眨眼睛,点头:“恐怕是的。”
*
王耀想,伊利亚其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大,他也有怨恨、嫉妒以及恐惧之心,不然他为何会去伤害别人?照卢西安诺的话来说,伊利亚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这点无可反驳,但是,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纯洁的,王耀没有资格也没有意愿指责过去的伊利亚。王耀常以为幸福的分量是不变的,它不均衡地散布在世间,一部分人快乐,另一部分人就要痛苦,伊利亚属于那种丧失了幸福而变得拒绝幸福的人。
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伊利亚是个骗子,他说他离开这里就回家是谎言。他已经回不去了,他杀了他姐夫还有别的一些人,伊利亚是个囚犯,他是在赎罪,他所谓的回去恐怕是去死。
不是自杀,而是以他认同的方式去死,王耀猜恐怕是战死,作为烈士的尸体被送回自己家下葬。
王耀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尽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他甚至不被伊利亚信任,但他依然想替伊利亚分担一些什么,因为伊利亚是给予了他勇气的人。他和伊利亚的故事不会、也不应该以那样的结局告终,他们都是被爱着而诞生于世的,直至今日,他们依然被爱着、祝福着。
许多温热的情绪流淌在王耀心底,使他回想起许多事情,它们是费里西安诺递来的面包、路德维希守护的眼神、本田菊遗书上的泪痕、亚瑟的一张张计划表、阿尔弗雷德元气满满的歌声、弗朗西斯为所有人掖过的被角和伊利亚的拥抱。8队灭亡了,8队却又是永生的,花还没有凋零,它从无间地狱里最灼热贫瘠的土壤中抽枝绽放,一面滴着血与泪,一面开得惨烈而瑰丽。
王耀突然很想见伊利亚了,但还没那么快,他还有要办的事。新的季度立马要开展新的测试,编排新的队伍,王耀坐在试室中,室内乌压压一片人头,但他再也看不见为弟弟挡鞭子的哥哥的身影,他进入心理测试室,教官向他提出了与去年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回答了与去年几乎一模一样又有所不同的答案:
“题一,你是谁?”
“8队的王耀。”
“题二,你在哪里?”
“德.国,玛须营。”
“题三,你在做什么?”
“回答你们的问题。”
“题四,你相信什么?”
王耀露出了一个伊利亚式微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