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和封梧解开了疙瘩,这些日子,楚纵再看封梧,便看出不少往日没看出的东西。
先是发现这新来的竟能和自己的发散性思维说到一起,由此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惺惺相惜感。
再是天天和这督工一起去自习室,一个写着,一个盯着,偶尔遇见什么难题,还凑一块儿讨论解题思路。讨论多了,愈发发觉封梧的思维方式清晰高效,由此也学到了不少。
又看出不少往日错看的东西。
过去他觉得封梧虚伪,那些斯文脾气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却觉得封梧是由内而外展出的真斯文。
过去觉得封梧没事找事,每天计划表排得跟连轴转的机器似的不说,还在课桌里整些没用的“书砌”。
现在却觉得封梧也就是对自己要求高了点,这要求严苛在他自己身上,宽容在别人身上,没什么好指摘的。
过去还觉得封梧不是什么好货色,现在对这同桌越看越满意,有时竟觉他像个完人。
楚纵和封梧间的恶劣关系全赖楚纵看不惯封梧,现在他看惯了封梧,不管当事人楚某自个儿承不承认,他和封梧算是成了朋友。
这是他高中时期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这边一松嘴,座位前边明里暗里护着他的裴钱和赵绿帽也和封梧活络了不少。往常他们一口一个“封哥”叫得热情,单为缓和楚纵的周边关系。这会儿再叫,便是“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有往真兄弟发展的势头。
不过,在别的外人看来,楚纵还是和封梧不对付。
实是楚纵心里一个样子,嘴上又是另一个样子,说话的德性肖他这张乖张的冷脸,和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犯冲。
他说什么都像挑刺,挑起刺来从来不含糊。相较和封梧和好前说的话,只是从有意挑刺转成了无意挑刺。
这无意挑刺的根源,在于他见封梧,尚有不满意的地方。
这不满意不是别的,正是封梧太像个完人,把真人真事“完”成了假人假事。
这假没假在别人身上,倒假在了封梧自个儿身上。
比如此时,他见封梧就不大满意。
封梧正低着头,曲着拇指,一下一下地摁在英语作业本的边缘。
他神情如往常那样温和无恙,动作却是执拗而重复的,似乎是想完全抚平那页角的折痕。
他这作业本刚刚借给了他们班的松高峻,被借出去的时候完好,拿回来就打了折。
松高峻也是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和封梧只隔了一个过道,常常借封梧的作业“参考”。
这折就是松高峻留下的,他一男的约莫也没觉得借东西折人一角是件值得说道的事,抄到了要抄的答案,随手把折角的地方一捋,就抛还了回来。
有人也许不在意这件小事,可楚纵知道,封梧摆明了不是不在意的人。君不见他连课桌里的书都给筑成了四四方方的一整块。
单是在意也就罢了,总不过和人提一嘴的小事,别人收了惠,还不占理,必定会嘴短,下次留个心。
偏封梧是个暗着弯弯绕绕,明着二话不说的人。即便类似的事发生了多次,私下里也压了数次页角,他也该借借,该笑笑,说话照旧好声好气。
不管心里愉不愉快,都自藏着消化,浮不到脸上。下会儿有人来借,他估计还会往外借。
这事一多,借封梧作业抄的肯定是满意了,封梧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反倒把一切收入眼底的楚纵不满意了。
楚纵就纳闷了,封梧跟他说话,也不是不会花言巧语,怎么到了这事上,就一声不响,硬把自己憋成个锯了嘴子的葫芦?
他知道封梧脾气好,但凭什么脾气好,就得忍着让着,平白受别人的委屈?
外人瞧封梧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兴许赞他一句“喜怒不形于色”。可楚纵觉得,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这到底是封梧的事,他就是不满意,还得存肚子里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