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剧烈 逐鹿三更 2906 字 7个月前

/人间处处皆悲剧/

/喜剧的诞生/

/是有人/

/为你遮挡疮痍/

和县的青山路是个偏僻地儿,沿街建起的平房低矮密集,堪堪排挤出条缕小巷。仄狭的小巷像寄生夹缝的蛛网,而楚纵一家四口就是这尘网上的一粒灰。

狭窄得容不下第二张床的老旧租房内,楚纵用刚折好的、怪模怪样的纸飞机掸了掸方桌布上的橡皮灰,使得桌布上垂杨飞絮的图案少了不少灰絮。

方桌前边靠着墙,墙上贴着受潮浮损的土黄色墙纸,和翘边的05年旧报纸。一面陋墙延展出灰暗瘦秃的四壁。

楚纵兴冲冲背过墙,往涂满了铅笔草稿的飞机屁股上用力哈一口气,正打算对着自家启了盖的红素搪瓷痰盂进行第一次试飞,却听耳旁炸开一道尖声:

“哥!我想喝牛奶了!”

楚纵耳膜遇刺,一个抖瑟,手头刚起步的航空事业就从高空迫降到了水泥地板上。

他赶忙蹲下身去捡,心疼地用指腹来回搓了搓机翼,嘴上没好气地呵斥:“自己去买。”

勿需转头就知道,这嘴馋的又是他开学就小学五年级的亲妹妹,楚心。

“可外面在下雨。”

身侧的央求收了音量,踩着窗外噼啪落地的急雨声,低低落落地浮上来。

可还是又尖又细的,听得着实令人心虑烦乱。

“打伞去。”楚纵对这卖惨功夫门儿清,哼了一声,没松口。

“大雨。”楚心幽幽补充了一句。

那巴巴的眼神,鬼祟祟地从侧边窥过来,像是在催促着、啼唤着什么。

楚纵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一瞪揪着鹅黄吊带裙裙摆、一脸无辜的楚心,右手霍地拍在方木桌面上,“啪”一声,拍得震天响。

他恶声恶气地冷笑:“又喝,你是猪吗?”

“哥,这可是咱家的餐桌、书桌、电熨台、烛台……”楚心半点不怵他,径自低头掰着手指开始数,末了扬起眉,煞有介事地提醒,“砸坏了,老妈又要念紧箍咒了。”

“喝什么?”楚纵不露痕迹地瞄了眼桌面,肉痛地略过才被自己拍扁泄愤的纸飞机,最终神情淡定把头转了回来。

“一打ad钙。”楚心志得意满地把手一拍,脱口而出,显然早有准备。

楚纵见惯了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懒得和她计较,干脆对着她摊开右手。

这是要钱了。

楚心心疼地皱着脸,把三枚一元硬币从左手数到右手,又从右手数到左手。

“你是要把钱捂热再给我吗?”楚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数。

“你不懂。”楚心幽怨地瞥他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三个硬币放在楚纵手掌上。

“一打六块,还没算跑路费。”楚纵掂着手里的钱,无情揭穿楚心的“司马昭之心”。

“我这个月零花钱没了,哥你就通融通融呗。”楚心冲着楚纵使劲眨眼睛,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哐哐响。

“那你就不能喝两瓶吗,非得一打?”楚纵偏过视线,就当没看见楚心那扑灵得就差起飞的眼睫毛。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单手拎过挂在鞋架侧壁的红色折叠伞。

铁门上挂着银行送的日历,楚纵一面把脚往凉鞋口挤,一面瞅了一番日历:8月15日。

合着有的人月中就把零花钱预支到了月末。

楚纵在心中笑骂一句,却终究没开口去呛楚心。

他心知他这妹妹不是无的放矢。

楚心年纪尚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花钱又跟她爹楚汉广似的,常常不过脑。他们家可不阔,她妈兰女士精打细算惯了,见她大手大脚,颇有威严地把脸一拧,缴了她打小的压岁钱,只月结20块零花。

这些年物价上涨得飞快,这几个钱自然不经花。楚心这不就来敲他的竹杠了吗?

他长楚心两岁,小学刚毕业,零花和楚心没差几个钱,但胜在可持续性消费。可怜一到暑假,再可持续性也不过填了楚心的肚子。

想到这儿,楚纵又瞪了楚心一眼,这才撑开伞走出门去。

楚心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事情成了,她蹬着拖鞋殷勤地跑过来,笑嘻嘻地把门掩上。

楚纵顶着冷风,踩着雨水走出小巷,迈步间,脚下传来急促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他这双凉鞋穿了两年,中底和橡胶鞋底之间裂开了个口子,现在大抵是进了雨水。

楚纵没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冒着乱跳到腮颊的雨滴朝街口前行。这条路本来就荒凉,一逢下雨天,更是没几条人影,楚纵乐得清静,索性任由思绪在雨中载沉载浮。

他又想起从小到大浮现在他脑海里,似梦非梦的故事。在这故事中,他楚纵另有亲朋人生,十八岁罹患恶疾离世,再睁眼时就是现世。而现世种种乃一本书幻化而来,他在书里边是个牛哄哄的主角。

倒是编出个像模像样的前世今生来了。想到这,楚纵不由得把嘴一撇,心说:

要不是这前世记忆糊涂得和黑白胶卷拉出的默片一样,我差点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