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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问话,真的很狡猾。
顾图应对不了,他的眼前只是闪现出父亲死时的模样。青白的脸色,垂落的手。想到他在死前该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挣扎,想到他原本,是不用死的。
那或许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甚至,大多数时候,他在顾图心中只能叫做浑邪王,而并不叫做父亲。但他的背后,却是一片顾图再不能踏足的草原。
而面前的这位贵人,是明知道他父亲原本不用死,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就为了给顾图这一把利剑开刃。
他抬起头,殿下的眉目依旧清冽美丽,是他在这风沙之地,曾无数回梦见过的模样。殿下宛如那繁花似锦的洛阳城,依旧是他所有的憧憬。此刻殿下压抑着咳嗽压低了眉宇望着他,好像真的很关切他的这一个回答——可他就算回答一个高兴,或不高兴,又能有什么改变?
他要怎样才能让这个养尊处优的年轻人明白这一点?
他想自己也很卑劣。应当悲哀的是父亲的死,可令他更痛苦的,却是殿下所有懵懂的话语和眼神。
“殿下,我不敢同您置气。”他最终说道,“您知道的。”
说着,他便带着碗盘离开。小泥巴踩在书案上,尾巴高高地翘起,回头看了一眼顾晚书,然而最后也还是选择了顾图,一颠一颠地跟着走了出去。
此后数日,两人便不曾再独处。顾晚书累得极了,在这传舍卧房里睡倒一次,竟然也觉颇为舒服,对饭食也渐渐不再挑剔。只是携带的药物一日日见少,他要吹笙再去郡府里运来,吹笙却不肯离开他。
“此地风沙苦劣,只会加重您的病情。”吹笙忧心地道,“您趁早回郡府吧。”
对着顾晚书说不动,吹笙又去对顾图说。“敢问将军循边到底要多久?若完事了,我们一起回去。”
顾图只道:“让殿下自己回去吧。”
吹笙望着他。这虽是江夏王府的一个下人,顾图却莫名感到他好像比这边塞上的大将军还要有尊贵的气势。
“将军,殿下从出生至今就未受过这些苦,为了您,他吃糠咽菜都忍受了,只想与您情好如初。然而若耽误了殿下吃药,那就是人命关天,小人怕您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什么情好如初,顾图知道他没有更深的意思,却还是手足局促。摸了摸后脑勺,“还剩几日的药?”
“只剩两日了。”
“好,我去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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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书近来喜欢上了传舍院落中的那一把木制的摇椅。
未铺砖的沙土地上,人一坐上摇椅,嘎吱嘎吱地响动,便好像要往尘埃底下坠落。放松地躺平了,抬起头,黎明的微光探出云层,这是沙漠太阳最温柔的片刻。寒风渐渐低伏,草木上甚至还似有露水,颤颤地跌落下来。
小泥巴一跳而上,在顾晚书的大氅上找到了最舒服的地方,正要躺下,却被顾晚书拎住了后颈脖。
顾晚书与它大眼瞪小眼,“小泥巴,你是哪儿来的野猫,从实交代。”
小泥巴看也不看他,无辜地舔了舔手。
“孤都不知道,他在边塞上养猫呢。”顾晚书想了想,又道,“你长得不好看,他只是让你捉老鼠。”
大约是不好看三个字刺激到了猫,小泥巴嗷呜地往前扑了一下,猫爪子险险抓到了顾晚书的脸,顾晚书又伸长了手臂将它拎得远开些,哼了一声道:“以下犯上。”
顾图此时恰从房中出来,见一人一猫如此和谐,不由得笑出了声。顾晚书却一僵,手上也放松,小泥巴便飞快地跑了个没影。
顾晚书转过头来,顾图刚刚睡醒,只穿着一件素朴的长袍,敞开的衣襟里露出发热的胸膛,他走到井边打起半桶水从头上浇下,手臂用力时肌肉俱虬结起来,轮廓硬朗的脸庞上,双眸亦明澈如洗,朝顾晚书望了过来。
顾晚书看着水珠流过顾图的胸膛,呆呆地道:“你来了。”
顾图道:“小泥巴是一只猫,殿下何必同它立规矩。”
顾晚书抿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