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望春冰 符黎 2308 字 7个月前

李奉韬的眉毛拧了拧,黑黢黢的眼珠在眼白里转了转,好像在思索。

“若是做皇帝不够极乐,”奉冰站在那香炉三尺开外,也忍不住皱起鼻子,“五年前您处心积虑,又是为了哪般?”

李奉韬看着他,却发笑,“你不懂吧?”甩了甩衣袖,“你叫裴耽来跟我说话!”

这明显的蔑视让奉冰咬了咬牙,“所以五年前,裴耽受伤,果然是你的指使。”

这是个开门见山的肯定句。——这才是他真正要问的话。

李奉韬似乎不耐烦了。他拿起手边的又一卷佛经往香炉中扔,炉火暗灭了片刻,陡然又大耀,将那密密麻麻的经文吞噬。“你根本不懂。”李奉韬望着火光,重复,“你以为你清高,不要那个皇位,就可以过得安稳。你忘了裴耽的那篇应试文章了?舜不杀象,天底下只有一个舜,但却可以有很多个象。

“你是早已放弃了的人,我却不愿放弃。”李奉韬冷笑,“五年前的大逆案,怎好说是我处心积虑?我只是抓住机会罢了。”

“抓住机会?”奉冰的声音高高扬起,但因他很少这样质询他人,声音里都出现了颤抖的裂隙,“你所谓的抓住机会,便是将裴耽打伤,夺走神策军自立?!你所谓的抓住机会,便是趁着父皇重病——”

“你不要同我提父皇!”李奉韬突然红了眼睛大叫,“他从没有一刻信任过我,从没有!太子谋逆,他为何要让裴耽平反?他明明知道裴耽偏心向你!他明明知道一旦裴耽掌权,天下人都会认你做皇帝!可明明应该是我,应该是我——!”

奉冰突兀地沉默下来。

李奉韬说完这几句话,激动不能自持,但他的手仍发着抖拂向香炉,仿佛仍不得不靠那绵亘不绝的浓香来续命。

“你错了。”

奉冰缓慢地说道。

李奉韬好像听不见。他将手放在滚烫的香炉上,重重叠叠的山峦在他掌心里流过。

“父皇只是让裴耽去当马前卒,待用完了裴耽,就会将他丢弃。”奉冰一字一顿地道,“父皇是在为你铺路。这很难理解吗?”

李奉韬全身都抖了一抖,额边乱发垂到他的下巴,被他张嘴咬住。

“大哥没了,下一个自然轮到你。”奉冰冷漠,“谁也不会同你争抢,是你自己要争抢。”

“那又如何?”李奉韬吐出那一缕头发,“结果是一样的,我能当上皇帝了。”

“不错。”奉冰寡味地一笑,“也是因此,你将父皇气到重病不起,父皇难免担忧江山社稷,所以才留下了防范你的遗诏。

“所以结果是一样的——父皇到最后,决定不再信任你。”

*

李奉韬双目如鱼眼般凸出,紧紧地盯着香炉,以至于那炉中飘出的粉尘几乎烫伤他的眼睛。

他们不懂。

他仍旧这样在心中反复地念着,如一道失效的咒语。

他们不懂,他的一切都是自己争抢来的,所以自己安心。奉冰三岁重病的那一年,李奉韬的母族也因罪诛灭,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从那以后,他在宫中失去所有奥援,甚至也从来不能赢得父皇那薄薄的宠爱——他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对暴戾但有才干的太子的器重,对毫无建树的两个幼弟的恩好,可是他,他却什么都没有——难道他不是父皇的孩子吗?

他们不懂。

“今日是你的生辰,对不对?”李奉韬突然道,“二月初六。”

奉冰有些意外地抬眼。

“过去每一年,逢你的生辰,父皇都会为你准备东西,托齐淑妃带回去,你知不知晓?

“有一年的二月初六,我在父皇殿里看见一匹亮银制的小马,不过几寸高,但是活灵活现,可爱极了。我央父皇送与我,父皇却只顾着与大臣议事,根本不听我说话。到初七日,那一匹小马便不见了。

“我直到当上太子,才有一回,在流波殿里见到它。你出宫时都不曾将它带去十王宅,可见你根本不在意它。那为什么,我不能将它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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