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韬眯着眼睛盯住裴耽。自己始终不动裴家,不仅因为裴耽承冢宰之任,多少也是顾忌裴家对北衙的影响。
但如今,李奉冰到京,朝中局势又变,他已有些忍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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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上登基以来,这样的对话,裴耽已经应付过许多回。他想这一回也无大差异,自己横竖只能回答:“臣与李奉冰和离,与朝政没有关系。幽恪太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先皇自然属意于陛下,臣不过奉命而已。”
“既然只是奉命,”李奉韬却突然冷了声气,“那就让你家里人小心些行事!”一边说着,将一封奏折径自扔到了裴耽面前,“啪嗒”一声,惊得众人都是一跳。
裴耽将那奏折的封印拆开,是御史台的弹劾文书,说几个地方上的小吏相互勾结,预备要买通今年春闱的主考。这本是一桩小事,但那几个小吏姓裴,御史台就不得不上呈天听。
小野兔从他的怀里挣出一个小脑袋,被裴耽按了下去。
他将奏疏重新封好,离席下跪,“臣为两位不知深浅的堂兄请罪。科考舞弊绝非小事,请陛下彻查此案,还天下举子以公道。”
李奉韬看他义正辞严,忍不住冷嗤一声。
这状元郎果真固执。手里只有一封死人的遗书,还以为可以护住全家一辈子么?
“该查的自然会彻查。”李奉韬笑道,“裴相不若也好好思索思索,欲治其国,先齐其家的道理。”
第42章
圣人放裴耽走了。
天已近午,裴耽与仆从们到了一处水塘边,简单吃了些干粮。仆人笑话裴耽怀里这只不懂得逃跑的傻兔子,兔子却好像能听懂人话,将脑袋都藏了起来。裴耽只得拍了拍它。
郎主心情不好,下人们也能看出来,都不多打扰。午后裴耽便自寻了一块枯草地,望天仰躺着,小野兔又从他衣兜里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
它伸舌头软软地舔了舔裴耽的下巴。
裴耽皱了皱眉,瞪住它:“你什么意思?”
小野兔不仅舔他,还拿湿漉漉的鼻尖蹭他的脖子。
裴耽觉得真可笑,活了二十五年,却要一只小畜生来安慰自己。两手架住傻兔子的两只前脚,将他举在半空,严肃地道:“你同情我?”
小野兔未受伤的那只后脚往后直蹬,大脚掌“啪嗒”打过他的胸膛,挑衅一般。
裴耽:……
小野兔的皮毛虽然颜色很土,但胜在油光水滑,他薅着薅着,忽想起方才小亭下的那只母兔子。似乎也是灰色的。
他冷不丁盯住了手中的小野兔,目光阴晴不定,片刻,又松弛下来,笑自己莫名其妙。
世上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何况就算那死掉的当真是小畜生的母亲,又怎样呢?
他笑着问小野兔:“会背麟之趾吗?”
小野兔懒洋洋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他是个傻子。
裴耽慢慢坐起身,兔子两只前脚搭在他屈起的膝盖上,脚爪呲啦呲啦地抓挠甲衣下摆的刺绣。他扯了扯嘴角,凶巴巴又道:“爪子收起来!”
兔子不听,心不在焉地往别处看。
裴耽想,原来色厉内荏的人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附近的仆人尖叫了一声:“郎主——!”裴耽还未及反应,头顶半空中竟有一只苍黑色的角鹰飞速俯冲而下,羽翼搅动一林的风,将裴耽狠狠拍倒在地!继而双爪成抓,捞起那只小野兔,便猛一振翅直上云霄!
裴耽半身被那苍鹰拍击到后头的岩石上,脑后一阵剧痛,但他顾不得这许多,当即撮唇唤马,一声狠狠的“驾”!便追着那苍鹰往山中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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