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季灯走得这么快多少是有几分不想瞧见斐诺的原因。
平素温和会耍小脾气的阿诺,睡在他枕边同他讲着羞人情话同他耳鬓厮磨的阿诺,竟然会杀人。
当季灯抱着季小妹急急追过去的时候,已然瞧见血液蔓延在冰寒的石板地上,在月色下隐隐发黑,尤为可怖。斐诺立在那里,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暴露在月光下的半张脸上却是冷漠又嫌恶。
季灯不晓得自己看见这样的斐诺时有没有怯意,但茫然是肯定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斐诺。
不是因为斐诺杀了人,季灯自己也恨不得把这些拍花子千刀万剐,他只是心惊于,斐诺那样的……
陌生。
季灯抱着季小妹的手紧了几分,余光不由得向后扫了扫,隐隐约约瞧见斐诺的身形。
一瞬间,季灯的思绪完全空白。
到底哪个是真实的斐诺?
平素的温和莫不是在哄骗他?
这样利落的就杀了这么多的人,没有怯意却是冷漠,平素明明连个菜篮子也提不起来的……
斐诺究竟是个什么出身?
季灯心里很乱,冻的发白的唇咬的更是失了血色。
然而在听到捕快在远处的动静,季灯第一反应是不能让捕快瞧见现在的斐诺。否则尸体就在这儿,哪怕法外人情,哪怕拍花子都该死,斐诺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何况除了死在这儿的汉子,只怕小院里的那些也没能留了活口下来。
季灯想着鼻尖嗅到过的血腥味,抿了抿唇,却还是打定了主意。
今天的事儿还是回去就三缄其口的好,万一有捕快上门来问,就一概推说不晓得,去逛了逛街就早早的回家来陪小妹睡觉好了。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斐诺被抓进牢里去的。
等季灯打定主意,家门口也到了。奈何季灯两手抱着季小妹,没法儿掏钥匙,只好停在家门口等着斐诺过来开门。
然而等了一阵儿,也没听见斐诺过来的脚步声,季灯忍着不自在和犹疑回头去瞧,却蓦然瞧见十来米外趴着个人,不是斐诺又是哪个?
季灯一瞬吓得险些魂都飞了,以为是刚刚打斗时受了伤,哪里还记得刚刚的满腹心思,赶紧跑过去探了探斐诺的鼻息,
“阿诺,阿诺,醒醒,阿诺,你怎么了?”
斐诺倒在地上,季灯这才瞧见他苍白如纸的面色,似在昏迷中也不舒服,眉头蹙起,长睫时而不安的抖动一下。饶是季灯在旁边唤了几声,却也没有动静。
季灯一时也顾不得其它,回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家门,一咬牙先使劲儿把季小妹扛在肩头掏了钥匙开门,把季小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急急忙忙跑出来,从斐诺肩下搀住他的胳膊,顶着他的胸膛试着把人背到自己的背上。
然而季灯再怎么有劲儿,也终归是个小哥儿,在体型上同汉子还是有差异,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如愿把斐诺背起来。
季灯喘了几口气,呼出的白雾很快模糊了视线,季灯看着巷口两边亮起的几户人家,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有去敲门,只是拽紧了斐诺的衣袖,脚上一蹬劲儿,歪歪倒倒的扶着斐诺站了起来,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家走去。
斐家大门有个脚踝高的门槛,放在平素自然不打紧,眼下对于季灯而言却是不能再难的难关。斐诺虽然瘦弱,却是手长腿长,一个不注意就被门槛绊了一跤,连带费劲搀扶着他的季灯也跟着扑在了地上。
还不待摔的七荤八素的季灯爬起身来,就听得街坊邻居似有听了动静出门来看的,季灯心下一惊,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轻手轻脚的关好门,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瞧见趴在地上的斐诺,又咬着牙使劲儿把人扶起来,歪歪扭扭的朝屋里走去。
待得终于挪到了床边,季灯心劲儿一松,两人便一起倒在床上。好在床上铺着的褥子厚,也不怕磕着。
季灯倒在床上歇了两口气,这才挣扎着爬起来把斐诺摆正,剥了衣裳盖好被子。
探一探斐诺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没觉着发热,检查了一番周身,也没有瞧见什么伤口,季灯松了一口气。然瞧着斐诺苍白的脸色,季灯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之余却又有些犹疑。
刚刚还能轻而易举的取人性命,现在便又成了这副虚弱的模样,若不是斐诺确实面色惨白的令人心惊,季灯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装来博取同情的。
呆呆的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季灯又打起精神来,小妹还在另一间屋子里躺着,容不得他松懈。摆过帕子伺候着季小妹和斐诺擦过了,确认两人都只是昏睡过去,季灯总算能松快下来,简单的收拾了自己一番,却是熟门熟路的躺在了斐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