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绝人之路,当他烦闷不堪地去医院外头的餐馆打饭时,竟碰上了一个高中同学。那同学拉着杨爱棠话当年,把高中班上所有留在本地的同学都数了个遍,其中就有好几个当医生的。
杨爱棠的耳朵竖了起来。
回去他就给外婆办了转院,换到了有老同学在的另一家医院,虽然规模小些,但排期还比较宽松。同学来看了他们一次,杨爱棠请他吃了顿饭,同学告诉他,手术不算大,主要是病人上了年纪,回去以后的恢复期难捱,千万要多留心云云。杨爱棠全都一一记下。
腊月上旬,外婆终于做完手术,一切还算顺利。护士把手术床推出来时,麻醉刚醒的外婆迷迷糊糊地只喊:“棠棠?棠棠?”杨爱棠整个人便似神经都绷断,肩膀也垮下来,抓着外婆的手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止都止不住。
后来这件事就成为外婆挂在嘴边的大笑话。
外婆在医院躺了十来天,恢复得还行,又嫌城里太闷,便嚷嚷自己好了,非要回家。杨爱棠的表叔开了一辆大车过来,让外婆就这样躺着回到了乡下老屋。
外婆经此一役,身体确实不比从前,瘦了好大一圈,回老屋后,最多是只能坐着,而且不到一会儿就腰酸。但她心情却始终很不错,每一看见爱棠就眉飞色舞,时不时要支使他,好像连给电视机换频道都不会,非要杨爱棠去敲一敲那机顶盒。
外婆在屋里嗑着瓜子看电视,杨爱棠累得浑身似散了架,好容易才溜出来休息。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干枯的田地里刮出来细刀子似的冷风,他搬出一把摇椅坐到晒谷坪上,将花棉袄从上到下扣得严严实实,脚上黑秃秃的棉鞋一蹬一蹬,轻轻缓缓地摇晃着。
他拿出手机,却又犹豫。
这大半个月来,他也和程瞻通过不少电话。最难受的夜里,他就去医院安全通道的台阶上坐着,给程瞻拨了号,又发呆。
程瞻说,你先不要着急,医生也不见得非要为难你,说不定他们就是临时加进来急症患者,就给排满了呢?
杨爱棠闷闷地低头不言语。
程瞻还开解他:不过转院也好,本来就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心里受委屈?你说是吧?赶紧做上手术是第一位的。
继而程瞻又笑:真好,爱棠真有主意。
杨爱棠默默地听着。他的性格里,顶风冒火的、横冲直撞的、喜怒起伏的那一部分,好像被程瞻那温水深潭般的话语所浸没,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确是离不开这个人的。
可是,如果没有在那个九月里偶然遇见,那么直到今日,他们是否已在陌路上越走越远?
他原本是已经失去了程瞻的,就像从悬崖上跳下去的人,却没有料到,身上竟还拴了一根脆弱的绳索。
杨爱棠低头戳了戳手机,打开那个新安装的APP,柴犬在屏幕上晃了半天屁股,沙漠中的北京便渐渐显现出了形状。他将地图放大,再放大,一寸一寸地搜寻,便找到了宣武门的羊庄,三里屯的酒吧,前门的私房菜,学院路的小火锅……还有他们分手之前,最后吃的那一家法国餐厅。
他找到了好多好多个灰色的宝箱,都安安静静地闭合着,他尚且一个都没有来得及开启。
流沙在屏幕里缓慢地滑落。这一片沙漠,就是程瞻的心吗?
他已经开始想念北京了。可是眼下不能马上就接外婆过去,至少还要大半年,等他买了房、外婆也养好身体……
他与程瞻,他们的未来的一生,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杨爱棠恍恍惚惚地想入了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拨通了程瞻的电话。
“喂?爱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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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倒数第三章 ~
第79章
“喂?爱棠?”
程瞻的声音总是这样低沉而稳定,透出克制的关怀。
杨爱棠抬头看向晒谷坪前的菜地和小河,有几只邻居养的鸭子在河岸边的茶树下慢悠悠地理毛。他没头没尾地说:“我刚才,给外婆修电视了。”
程瞻便温和地笑:“你连这都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