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爱棠发呆的片刻,程瞻又剥好了几只虾,堆在杨爱棠的碗里,像一座小山丘。
“好啦,吃吧。”程瞻的语气又温和下来,“待会儿我去联系方主管,看程闯什么时候气消了,我自己去接他,你就不用管了。”
话都叫他说完,杨爱棠只有闷不吭声地吃虾、扒饭、喝汤。末了,腮帮子鼓囊囊地,也终于含混地问出口:“小闯还说,你……你为了我,和家里……断绝关系?”
程瞻侧首看他。杨爱棠的眼神清澈,所有的担忧、畏惧、迷茫、愁苦,都无遮无拦地倒映出来。程瞻安静片刻,轻声说:“也不全是为了你,只是出柜罢了。你知道,出柜嘛,总有这么一遭。”
“四年前。”杨爱棠却没有那么好糊弄,“是不是我……让你搬到我家的那会儿?”
“嗯,是啊。”程瞻说,“我觉得住在一起挺好的,我爸却听说了我要和男人同居,追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顺便出了个柜。”
杨爱棠望着他云淡风轻一般的脸容。
他想起在宣武门大街上,程瞻那么自在,那么坦坦荡荡,他说,你跟我约会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怕,不必像做贼一样。
程瞻看他竟尔沉默,一时间又想自己是不是托大了,连忙找补:“啊,但我没有说你的名字,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呢——”
“他那时候也打你,是不是?”杨爱棠却打断了他,“那时候你说你忙搬家,好几天没来见我,就是因为他打你了,打得很重,是不是?”
程瞻挠了挠头。
杨爱棠很聪明,什么都别想瞒得过他。
“都过去了。”他低下头,伸手去揽杨爱棠的腰,对着他耳朵轻轻地说,“都过去了,啊。”
杨爱棠的眼睫毛颤了颤,竟好像又要哭出来。
程瞻想笑,可是嘴角勾了勾,反而觉得苦涩。
“为什么不告诉我?”杨爱棠的声音哑了。咽进食管里的空气,都透出一股陈年的痛楚。“我都不知道,你总是说得那么轻松……可是那么大的事,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瞻惘然。
告诉他?
在程瞻曾经面对的所有选项里,竟好像从没有看见过这一条。
“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他想要分辩,杨爱棠却立刻说:“这都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
杨爱棠的话音越来越冷了。
程瞻将手臂缓缓收了回来,他深呼吸一番,才说:“我不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你的心,让你对着我产生心理负担。”
杨爱棠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
程瞻苦笑,“我应该告诉你吗?我总是想你高兴,可结果,我总是让你不满意,甚至还害你受伤——即使这样,我还应该告诉你吗?”
“程瞻。”杨爱棠说,“你对我,就没有什么要求吗?”
程瞻抬眼,那一瞬间,他的眸光是脆弱的。
杨爱棠说:“你总是想满足我的要求,可是,你对我,就没有什么要求吗?这不可能的,程瞻。你不说出来,只会让我觉得,我根本毫无用处。”
程瞻连忙摇头,却没有接话。
杨爱棠说:“你今早点菜的时候就很好啊。我会想,啊,程瞻还挺需要我,他还会对我提要求——程瞻,你就没有想过,我也想要让你高兴,让你满意吗?你就没有想过,哪怕会挨打,我也想要让你高兴,让你满意吗?”
有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在程瞻眼前掉落下来,落在杨爱棠的毛衣上。杨爱棠又伸手潦草地擦掉。
重逢以来,他好像越来越容易哭。这样不好,他在去年的大半年里花了那么大的工夫让自己坚强起来,可为什么一旦遇上了程瞻脆弱的眼神,他就还是会哭?
程瞻低下头,轻轻吻他的眼睫毛,要将他的泪水都吻去。杨爱棠只觉得痒,想推开他,他却将脸埋在杨爱棠的肩膀上,双臂箍着爱棠不肯松开。
“以后,我都会告诉你。”程瞻像发誓一般说,“我想要你啊,爱棠,我无时无刻不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