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自己的软弱被爱棠拎出来曝晒。
因为爱棠在这方面,曾经也的确很冷酷。
可是爱棠却并没有这么做。在发热之中,他的声音也带出融化的气流:“对不起,如果我说,对不起……我真的说不清为什么我没有联系你,你知道,我是个很别扭的人……真的对不起。”
这不断发出的对不起仿佛是往程瞻心头丢下的无数个小石头,砸得他狼狈极了:“不是,你不要这样说,无论如何,我也不应该那么冲动……那么冲动就提了分手。我明明……不想的。”他哑了声音,强调地重复,“爱棠,我明明不想的。”
“我知道你不想的。”杨爱棠很宽容地回应。
谁会愿意亲自宣告热恋的死去?
程瞻咬住了牙,转过头去,看向窗后的夜色。歪歪斜斜的水线从玻璃窗上流落下来,今晚没有月亮,城市里纷纷然地飘落着小小的雪粒,将远处的霓虹都渲染得好像是喝醉了酒。
不知过了多久,程瞻一直无意识地拍抚着爱棠的背。他仿佛听见那些雪花在风中旋舞的声音。
“爱棠。”他一个字一个字,思量着、斟酌着、鼓舞着,“我们,还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可是他好不容易说出来了,杨爱棠却很久很久没有回答。
他都要开始气馁了,想自己的确厚颜无耻吧,自己提出的分手,自己又想撤回,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即使爱棠还要用尽手段惩罚他,他也愿意认了。他回过头,轻轻拍了拍爱棠的肩膀,“爱棠?”
可爱棠仍旧没有回答。
他依偎在程瞻大腿边,脸颊发红,呼吸也一顿一顿的,眼睫毛平静地垂落。
他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第57章
程瞻独自清醒地守在杨爱棠的卧室里,有那么片刻,他很想点一根烟,但他低头再看一眼杨爱棠的脸,却又能奇异地忍住了。
杨爱棠的呼吸不太顺畅,程瞻烧了一壶热水,又摆好纸巾盒,当杨爱棠哼哼唧唧的时候,程瞻就扶他起来擤鼻涕。
这样的事情,等明天爱棠醒了可千万不能让他知晓。程瞻发笑。
他还去客厅收拾起那张沙发。杨爱棠喜欢趴在这里开着电视机干活,因此沙发垫上长年摆着他的书和电脑,程瞻一一放到茶几上去,又试图把折叠的沙发床打开。谁料沙发的缝隙里似乎塞了什么金属制的东西,一旦打开,就“哗啦”掉到地上。程瞻摸不着头脑,只好将沙发再度合起,打开手机的电筒光,伸手去底下摸索。
摸了半天,终于摸到。那东西触碰到手指的瞬间,程瞻就已经凭触感知道了它是什么。
它的细链还勾着地毯的软毛。迎着落地灯的幽光,将银质的链条从手掌间披落下来,那一枚没有任何装饰的戒指的素面上已经满是灰尘斑点。
程瞻怔怔地望着它那收敛起来的光。
杨爱棠一定是找不到包装盒了吧?他是故意将它扔下的,还是不小心把它掉进了沙发里?虽然当年,明明是杨爱棠自己千挑万选地挑出了它。程瞻还记得那是在闷热的夏秋之际,他们一起去了王府井的珠宝店,装模作样地逛了一下午,一出商场还碰上了突如其来的暴雨。最后杨爱棠是在网上订了货。
当他将成对的戒指项链摆在程瞻面前时,程瞻曾经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爱棠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口叫他老公——
“——老公?”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迷茫的呼唤。程瞻惊了一跳,连忙将戒指收进茶几下的抽屉,正要走过去时,又迟疑。
果然,杨爱棠的声音很快就清醒了:“程瞻?”
前一句情难自禁,他是不会认的。
程瞻忽然觉得杨爱棠其实也很容易理解。他的小心思,藏在无数日常的褶皱里,藏在各种宛转的腔调里,藏在连他自己都不见得能记住的角落里。
但是程瞻恰好是个有耐心的人。
他洗了个手,推开了门,杨爱棠仍然闭着眼睛,只是身子往床的一边挪了挪。程瞻问他:“要喝水吗?”
杨爱棠闷在被子里抱怨:“你好慢。”
程瞻扶他起来喝水,一边端详着他的脸色,开口:“我刚才去弄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