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一片黑暗,杨爱棠摸索着拍开了廊灯,低身脱鞋往里走。夜中光线昏暗,他被绊了几步,又去打开了客厅的灯,这才看见厅中地毯上还铺了不少报纸,报纸上放着十几只未封口的纸箱。
每一只都被塞得很满,箱子侧面还贴着标签,茶几上搁着一些剪刀胶布之类的工具。杨爱棠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累了,对着一只写着“衣物”的纸箱出了半天神。
程瞻的衣物。
他的目光其实并未真正落在那些东西上面,反而空荡荡的。也许是飞机太快,从家乡的层峦叠嶂,到北京的车水马龙,也不过是一眨眼,胸腔里就已经满是陌生的空气。
他终于往卧室走去。
卧室里干净极了。
床铺得整整齐齐,两个枕头并排摆着,但床头柜上的书少了一摞。他脱下外套,打开衣柜正要放进去,就发现衣柜也空了一半。
哦。
行李箱塞得越满,家就会越空。这是当然的,没有什么好矫情。
外套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负责组织郊游的下属小阮的电话。
“喂,杨主管您好呀。”
“你好。”
“您看到群消息了吗?明早八点半从公司出发坐大巴,要早起哦。”
“啊,是挺早。”杨爱棠将手机开免提扔一边,自己脱衣服准备洗澡。
“所以早点休息啊,明天晚上才能嗨得起来嘛!”
“晚上?”杨爱棠一顿,“要在十渡过夜吗?”
小阮好像噎了一下,“您放心,是口碑很不错的民宿,不然咱们自己哪有K歌机呀!您再看看咱们的计划书哈!”
“知道了。”杨爱棠说,“你辛苦了。”
“哪里话。”小阮说,“领导肯来,是我们的光荣。”
这两句话都干巴巴的,好像双方都明知彼此的心不在焉。微淡的尴尬中,这通电话很快也就结束。
杨爱棠莫名地发了一会儿呆。他说错了什么吗?
程瞻以前还说过他傲慢。这真是欲加之罪,程瞻一个富二代,难道会比他卑微?可是他却总是做不到像程瞻那样,谦虚而得体地关照到每一个人,让自己说出的每一句客套话都像真心话一样可靠。
客套话就是客套话,再如何温柔,难道还能改变它的成色?
他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理论,踏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房门的电子锁响起了短暂的铃声,伴随“咔哒”一声,门开了。
杨爱棠正在这时关上了淋浴,擦干身体,裹着浴巾走出来,便对上了风尘仆仆模样的程瞻。
程瞻个子很高,肩膀也宽,站在玄关上便几乎能挡住整扇门,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衣,拨了拨头发,又拍了拍两肩。
他看向杨爱棠,张口:“啊……你回来了。”
理应有惊讶的,毕竟杨爱棠在敞亮的灯光下近乎赤裸,有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滚落下来,使他白皙的脸容愈加像是透明的,只那双黑眼睛总是孤傲地亮着。
程瞻过去总是说,第一喜欢他的眼睛,第二喜欢他的笑。
程瞻将眉毛压下,眼神看向窗户那边,“外面飘小雪了,早回来也好。”
*
而杨爱棠只说过,他喜欢程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