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冲着那份喜欢,他结束了自己在那个南方中等城市里十来年的经营,带了钱、枪和过命兄弟,以及心肝宝贝小十,迫不及待地要冲去英帝国主义世界,亲自解放那些被压迫的万恶金钱和青春肉体。
这会儿只差一只脚就可以迈过去,却忽然听到小十的这句话,他愣了愣,以为听错。满面疑惑地转脸看去。
时安知垂下眼皮,思考了几秒,温柔又诚恳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里,是我的国。我爸爸、我妈妈,他们都在这里。我祖先、我的根,也在这里。我爸妈当初带我从法国回来,他们告诉我,我有一个伟大的祖国,过往百年里它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然而它是睡着的狮、搁浅的龙……我爸爸说,我们的国,百年不飞、飞则直冲云霄,他们要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都献给它。他真的做到了……却还没有看到它直冲云霄。我要留下来,我要替他看到这一天。”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黎九非常认真地听完了,之后很摸不着头脑地在想,“窗移”是怎么移。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抓住重点,他的小十不想走,而且,很认真、很严肃。
于是黎九低下头想了几分钟,转身对身后一帮已经挽起袖子准备渡河的兄弟说。
“我不去了。兄弟们谁想走的,除了自己名下那份,九哥额外再多送一成做盘缠。对不住专门跟我来一道奔前程的哥几位,咱们山水有相逢,前程都锦绣!”
一帮兄弟都愣了,回过神来以后窃窃私语了一阵子,最终差不多分了个三七开。走的三,留的七,留下来的几位,黎九一个个都封了巨大的红包,并且在日后,成为了玖安的中坚力量。
不过这是后话,当日晚上,他们只得住在条件非常简陋的小窝棚里,身下枕着黄金珠宝和现金,一墙之隔就是个牛栏。伴着一声悠长的“哞——”,黎九搂着时安知准备睡觉。
时安知却睡不着,他把胳膊探到了黎九的脖子下面,转身去吻对方的眉心。他语气里有着少见的迟疑和担忧:“一句话就打断了你的大计划,我是不是……有点任性?”
黎九困得厉害,哼唧着找到时安知的嘴唇啃了会儿。小十有股好闻的薄荷味儿,他闭着眼睛含糊说:“什么大计划……九哥没计划,走到哪儿算哪儿。在哪儿不都一样,反正有你跟我在一块儿呢……”
他说着说着睡着了。
时安知渐渐笑出来,笑着笑着,低下头去一遍遍吻他的小九。
是的,反正有你跟我在一块儿呢。
黎九在道上的称呼,渐渐从“九哥”变成了“九爷”。
这跟年龄没关系,只跟势力、实力、权力挂钩。事实上,这一年,黎九不过将将三十岁。
三十岁的黎九爷,高大威猛、挺拔帅气,手下弟兄如云,势力范围如蛛网般覆盖了南方那两座双子城市。双子星里,Z市是从无到有里建设起来的新地图,相邻的G市却是千年以降的重镇,旧势力盘根错节。然而敢想敢拼敢干的黎九爷,愣是凭着胆大心黑不怕死,在G市也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硬生生插进去了一只脚。
黎九爷不好赌,也不好色,对于各方势力送来的小美人小帅哥,不想收的拒,能收的收,之后就转手送到名下的龙凤呈祥夜总会。事实上,他甚至连钱都不怎么在乎。每有进益,他手下的兄弟都是上上份儿,身为老大的他,对兄弟们出手极其阔绰,自己反而不怎么留钱。这使得他相当留得住人和人心。
如此清贫的黎九爷,在这一年年末忽然得了笔可观的进益,他要给弟兄们发红包,一帮饿狼竟然个个羞涩地拒了,有胆大的说:“九爷!大过年的,您给自个儿和时哥添点东西吧!”黎九一想很对,于是非常财大气粗地带着时安知去隔壁的资本主义城市买衣服去了。
时安知这些年过得平淡安稳,黎九在外拼杀世界,但永远都是洗干净了才会去见他。他初时担心黎九的安全,然而一日日一年年,黎九仿佛神兵护体,几乎就没遇过什么危险受过什么伤,他渐渐放了心。他知道他的小九是这世上最无敌的存在,黎九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都是养好了伤才会在他面前出现,没必要、更舍不得。
也因此,时安知的容貌气质一直恬淡如水,斯文贵气。他穿得随便、衣食都寻常,但时光岁月都厚爱他,他长成了黎九记忆里那个小少爷的成年版,君子如玉。
土匪一样的黎九带着温文尔雅的时安知,在Logo遍地的名店街非常随意地溜达着。
黎九不认识那些牌子,他也不觉得多几个零的衣服有什么特别,既不能挡子弹,也不能挡砍刀。不过他知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买东西冲着贵的去,准没错。要不,他怎么会把一笔笔真金白银都砸在弟兄们身上呢,那是因为他觉得值。
他扭头看向时安知润白如玉的面颊,忽然想:小十不是佛,小十尊贵得像菩萨。
时安知不知道黎九在想什么,他的视线投放在街对面,那是一家Hermes。他忽然想到了幼年时他送给黎九的那条围巾。
“小九,我给你的那条米白色围巾呢?”
黎九一愣,他早些年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什么围巾,早就不知丢在哪了。他迟疑地看着时安知的脸,竟然有些吞吞吐吐。
“那个……啊,我……找找?”
时安知转头看他,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惆怅。他冲黎九勉强笑了下。
“那么多年,找不到了吧。没关系,我就是问一下。”
黎九看着他的表情就心头一沉,小十绝少主动查问什么东西,那围巾肯定很重要。
“那个很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