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的原住民,有普通的鬼,也有穷凶极恶的鬼,一如人间有善恶。普通的鬼民与普通的百姓无异,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而从地狱道和饿鬼道投生的鬼,就是这里的恶。投生地狱道的鬼,虽
然凶险无比,但大多活动在深山沼泽等荒凉贫瘠之地,且已经没有了意识,更像是人间的野兽,普通鬼民不会去那些危险地带,真正对他们造成最大威胁的,是饿鬼。
一只饿鬼的投生,甚至能毁掉一个村落、一个城镇。每每有鬼婴降生时,所有鬼民都会严阵以待,一旦发现是饿鬼,就会当场打散他的魂魄。但饿鬼中不乏前世就呼风唤雨的恶人、枭雄,一投生就不好惹,只要最初没能杀死他,之后便难以铲除,因为他吃了越多的鬼,就越强大。
江取怜便是一出生就吃掉了自己的鬼母,之后以整个村落为食,离开出生的村子后,更是在九幽大地上横行,踩着尸堆爬上了鬼王之位。江取怜是鬼王之王,极恶之恶,如今冥府面临的最大危机,也不知江取怜和范无慑,哪个该排第一。
“崔府君为何带我来这里?”
“你在冥府生活了二十多年,极少深入九幽,天师更是喜欢往人间跑,也并不怎么了解九幽。”崔珏负手而立,声音在风中轻扬,“江取怜认为,是冥府操控了九幽,夺走了鬼民的权势和自由,其实冥府是天地人三界的其中一个纽带,平衡着三界的势力,若没有冥府,鬼民会大量流窜向人间,那时两界都不会有安宁。”
“是啊,但江取怜对冥府,或者说是对指派阴司的天界怨念深重。他说他想要的只是投胎为人,但他出身饿鬼道,又没有大的功德,想要投生人道,就是要打破六道轮回的规则。”解彼安沉声道,“他想要的,也许是真正拥有鬼王之王的权势,可以在九幽随心所欲吧。”
崔珏面无表情地说:“天道之行,求的从来不是一人的公正,而是平衡,这种平衡也许会损害一些人,但它维持了三界的太平足足百万年。任何妄图打破平衡的人,都可能引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崔府君说的是。”解彼安在恢复前世的记忆后,毕竟曾经是人皇,对周围的人事物不可避免地开始俯视,但唯独对崔珏,依然如从前一般崇敬,崔珏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在生死簿上添减几笔的书生,他形同一朝之宰相,为冥府的运转、两界的平衡呕心沥血,是冥府不可或缺的人。这样一个
人,做的事、说的话,必有其道理,所以解彼安也问出了心中疑问,“崔府君为何带我来这里,对我说这番话?”
“因为江取怜说的那些话,因为你的前世今生,因为你在人间的所见所闻,让你也在质疑天道。”崔珏缓缓转过身来,“当你脸上带着恨意和不平,对我说起李不语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你的心在咆哮,你想不明白那个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好人没好报,恶人得善终。”
解彼安的肩膀有些不堪重负地垂了下去:“您曾说过,轮回是每个人的修行,既要修善,也要修恶,我本来以为自己明白了,可如今我又……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在他还只是解彼安,做一个单纯的冥将时,他曾因一个被虐待致死的孩童而第一次体会到信念的崩塌,因为害死她的正是她的亲生父亲,但那个畜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那时他才十四五岁,正是血气方刚,若不是当地的城隍阻拦,他甚至想把那个畜生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