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一路越过亭台楼阁直至一片大湖边上,只见剑光飞舞,两个身影对战正酣。
戚凌波浑身湿淋淋的趴在一旁,泪眼汪汪的看着两人,她身上披着戴风驰的外袍,脸上还糊了一团污泥。
戴风驰雅号‘追风剑客’,一手流星追风剑自有可称道之处,讲究的就是迅疾如风,出招刹那如流星绚烂。常宁这回没有再以树枝应战,而是从侍卫手中夺了把青g剑蹂身而上,依旧是常家的‘柳絮剑法’,疏淡轻柔如柳丝缠身。
两种剑法本无优劣之分,然而不等蔡昭赶到身边,常宁忽然出剑斜挑戴风驰左肩,剑势之快犹胜流星追风。戴风驰闷哼一声,踉跄两步。常宁旋即右掌拍出,戴风驰被生生拍出数步,呕出一口血,颓然倒地。
常宁上前一步剑指戴戚二人:“你们当初叫我学狗叫时,可有想过有今日!”
戚凌波愤而大声道:“你把我踢下湖,还用湖泥来羞辱我,现在还要怎样!杀人不过头点地,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常宁轻笑一声:“当日武元英是何模样你俩都看见了。杀了你们有什么痛快的,叫你们难受才痛快!”
武元英的情状之惨烈,犹如梦魇般深深烙印于众人心中。
戚凌波吓的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究竟要怎样…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不错,看着戚宗主的面上,我的确不能真杀了你俩。”常宁点点头,说着他挥剑而出,顺着戚凌波的惊呼,剑光直向她脸面而去。
眼看凌波仙子要脸上开花,只听一记清亮的剑身互击声――蔡昭飞身侧身挺剑,堪堪架住常宁迅烈一击。
常宁回剑退后一步,微笑:“昭昭来的好快,落英谷的飞花渡果然了得。”
差不多前后步,其余内门弟子与侍卫们也飞奔赶到,正看见蔡昭仗剑拦在戴戚二人身前,少女红颜如花,长剑清寒如冰。
众人已见识过常宁的本事,谁都不敢冒头上前。
蔡昭一字一句道:“常师兄,我刚才已经说过,你该适可而止了。”
常宁敛容:“昭昭不会学那些俗人,也来跟我说什么‘既未真正被害到,就不该介怀’的废话吧。我没有真的学狗叫滚泥潭吃狗屎被挖去心头血,那是我的运气,不是戚凌波他们动了恻隐之心,手下留情。”
他将剑在身前一挥,冷声道,“既有害人心,便以害人论,我为何不能复仇?!”
蔡昭微微叹息:“常世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何况你这么聪明,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存心害人’的确可恶,可终究与‘害成了人’是不一样的。讨回公道应该,过度报复却是太过了。”
“这也是你姑姑教你的?”常宁侧眸望她,笑意冷淬,“难怪你姑姑武功盖世也只落了个卧病十余年凄怆而终的命。我可不学她,我劝你也别学她!江湖潇洒,肆意快活,不比背负仁侠之名时时刻刻受到掣肘的强么!”
蔡昭面色发寒:“你我相识第一日就约法三章了。如今你是用不着我庇护了,是以就胆敢议论我姑姑了?!”
常宁遮不住眼中邪肆之气,大笑道:“昭昭莫生气,我不该议论你姑姑,回去你怎么罚我都成……只要叫我再出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常宁旋身一兜,侧剑如灵蛇吐信,绕过蔡昭依旧直取戚凌波脸面。
在戚凌波的尖叫声中,蔡昭翻过手腕击开常宁的剑势,随即扑身而上。不过一息之间,双剑已叮当清鸣击打十数余下,常蔡二人的剑势之快的众人看都看不清。
蔡昭曾听蔡平殊说过,常家的柳絮剑法疏淡大气,来去无痕,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一个‘缠’字诀,己方兵器一旦被缠上就只有落败一途。是以从一开始,蔡昭就挥剑迅疾无比,力求招招抢先,不让常宁的剑网将自己缠住。
短短七八招后,蔡昭发觉常宁左手似有些凝滞,既像剑法未练至纯熟,又像后继无力,于是她寻得一个空隙,飞快出剑刺去――
“啊!”众人齐齐惊呼一声。
一滴,两滴,鲜红的血,落在雪白的玉石湖阶上。
常宁怔怔的低头,少女雪亮的剑锋正刺中自己左肩。
入肉不深,也并不很疼。他想。
众人惊愕,不由得轻轻的议论起来――
“蔡师妹好厉害啊!刚才我都没看清她怎么出剑的。”
“以后谁他|妈再跟我说蔡家没落了落英谷无人了我大耳刮子抽他!”
“我看是常公子手下留情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七八个兄弟被常公子一袖子拂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这会儿找脸面来了是吧!”
“幸亏,戴师兄没有坚持与蔡师妹比武。”
“呵呵呵,你不说我还没想到……”
“你们别笑了,常公子这么记仇,这下子见了血,不知该怎么了结了。”
刺入血肉的剑锋唰的被抽|回,再度带出一线腥红。
“你疯够了么?”蔡昭努力调匀呼吸,不让手中长剑颤抖――这是她第一次伤人。
“凌波师姐欺侮了你,可是仙玉玲珑居中的侍婢仆从并没有。你一把大火下去,牵连烧伤了多少人!你有委屈,你要报仇,就不用顾及无辜了么?!”
女孩声音微颤,依旧坚持,“有人作恶,然后你为了报复也加倍的作恶。将自己变的与曾经厌憎之人一样――我看不起这样的人。”
啪嗒一声脆响,常宁将手中之剑往地上轻轻一抛,然后捂着肩上的伤处,长睫下垂,周身狂乱暴戾之气一时风流云散。
蔡昭心头一轻,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也将长剑随手丢掉,剑尖的血迹在白玉地阶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她定一定神,缓缓走到常宁跟前,拉起他的袖子,“走了,回家喝汤去。”
常宁低头看自己袖子上那只白生生的小手,就像那日在暮微宫中,戚云柯托女孩照看自己时那样。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众目睽睽,呆呆的看他们二人离去。
“这,这就完了?”
“不然呢,你还嫌不够乱吗。”
“可是不对呀!凌波师姐还没把他怎么样呢,姓常的就闹的天下大乱,这会儿都拔剑见红了他反而没事人似的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幸亏蔡师妹还能镇住他,不然真打起来我们也得过去帮手――你想再被他揍一顿?!”
……
宋郁之站在廊下望天,微风习习,天色晴美。
他微笑道:“明日的天气会比今日更好,正好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