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内混乱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戚云柯发力运起一声狮子吼镇住了众人。
众人渐渐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散发着彻骨寒意的静默。
蔡昭手脚冰凉,她本就奇怪,那么小的竹筐内怎么藏下一个人。
原来,是‘半个人’。
常宁紧紧揽住她,神情凝重的望向正殿。
众僧尼默声诵念起经文来。
王元敬终于推开一层层混乱拥挤的人群,扑到了武元英身上痛哭。
武元英顶着空洞腐烂的双目,缓缓扭头,似乎循着声音辨认出了自家师弟,用尽全力靠过去,然而四肢已断,他只能倾倒在地。
王元敬紧紧将他抱住,泪水滚滚落下。武元英咬住他打湿的衣袖,全身颤抖。
众人见此情形,无不黯然。
裘元峰盯着武元英,全身剧烈颤抖:“不,不可能,他明明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的,真是亲眼看见的……”他反反复复辩白这么几句,似乎这样就能说服大家。
苍穹子脸色铁青,厉声呵斥:“好了,慌张什么!你当初是弄错了,谁知道罗家的护心镜真的有用,谁又知道元英真的活了下来。”
他转头,用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罗元容,“元容,我来问你。你是从何处找回元英的,又是从何处得到‘暴雨雷霆’的。你救师兄虽是出自好意,可若是因此而与魔教勾结,太初观一样容不下你,还得清理门户!”
这话说的正气凌然,然而武元英的惨状给人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强大,众人皆知这是苍穹子在找台阶下,纷纷目露不屑。
“我是假作入了魔教。”罗元容静静道,“三年前,我又一次与三师兄激烈争执起来,三师兄将我打成重伤,幸亏常昊生大侠救了我。伤愈后,我知道在太初观是寻不着公道了,连自己的师门都不能相信我的话,何况别派别门呢。于是我更名改姓混入了魔教。”
罗元容作为寒冰仙子的名气虽大,但因她生性文静,又一心系在武元英身上,不像蔡平殊满天下乱跑,时不时来个路见不平,是以见过她真容的人并不多。
为了取信魔教,她甚至不敢使用□□。
年少时,她曾听蔡平殊身旁的一个精于易容术的小姑娘说过,这世上最无懈可击的易容术就是通过彻底改变生活习惯来改变自己的样貌与气质。
于是她花了数年在苦寒蛮荒之地劳作,吃最粗粝的食物,穿最褴褛的衣裳,长年累月的弯腰弓背酗酒赌博,甚至还拔掉了自己几颗牙齿――终于,她成了个苍老卑苦的中年妇人。
罗元容声音漠然,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那些年魔教也乱的很。我装聋作哑,扮做一个丑陋的妖婆,足足打听了两年,总算打听到大师兄的下落。”
“原来那年瑶光长老一击之下,的确没杀死大师兄,于是起了换人的念头,就带着重伤的大师兄匆匆离去。后来,瑶光长老被师父与尹老宗主联手格杀,大师兄就被留在幽冥煌道的地牢中,无人搭理。”
“再后来,蔡平殊杀了聂恒城,魔教乱做一团,倾轧互讦了许多年,就更无人记得地牢中还有哪些人犯了。那些看守地底牢狱的皆是些卑劣恶心的蛇虫鼠蚁,他们既无人管束,又不敢放开牢门,闲来无事便拿人犯取笑出气,肆意折磨。这十几年来,大师兄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被一寸寸□□至如今的模样……”
殿内群雄听的难以自制,不是默默落泪,就是咬牙切齿。
连宋时俊都红了眼眶,握拳愤慨。
罗元容直挺挺的站在殿中,满面泪水,却连头都不敢回一下,怕看见武元英就会痛哭到难以言语。
“那两枚‘暴雨梨花’是我从天璇长老一个徒弟手中夺来的,本就没想重伤诸位,是以提前将里头的□□去了一半。”
静远师太数度欲张嘴,最后还是没说。
法空上人叹道:“罗施主如此用心,可见并未偏离正道仁心。此事当真可惜了,聂恒城死后魔教群龙无首,若当时我等就知晓武大侠尚在人间,便是使些不甚光明的手段,未必不能将武大侠救出来。”
老和尚虽是出家人,但说起话来极有人情味。众人其实也隐隐有这个念头,此刻想来,更对武元英惋惜的无以复加。对武元英的惋惜,又加倍成为对苍穹子与裘元峰的鄙夷憎恶。
――他俩若肯信罗元容的话,求助于正道同门,未必不能改变结局。
苍穹子咬牙道:“元英的确可惜,可是当时在鼎炉山上元峰又能如何?合尹老宗主与师兄之力方才击杀瑶光老贼,元峰便是回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
说这话,其实众人都听出他已在暗暗向罗元容示弱了。
罗元容含泪冷笑:“师叔莫急,这些年我查到的东西可不止一点两点――你还记得岭南双侠么?当日大战,并非所有人都能逃脱。有不少人受伤落下了,可也不曾死尽,有几人晕倒在尸堆中,捡回一条命――我将他们一个个找到了,问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