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是辛哲:“给我吧,铭远哥特意交代的,你别操心小事,也尽量别让人认出来。”
——他特意交代的。
冯一诺的心,好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给轻轻攥了一把,微微发痛,却又无比的妥帖。从天色未明的凌晨到朝阳初起的现在,一整个早上他忙得晕头转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是水米未沾牙。空落落的胃里仿佛一直塞着一大团冰块,肺腑之间也因此被冻得冰凉。这时忽然汲取到了一丝让人鼻酸的暖。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把检查单递给辛哲,然后看着对方快步离开了。
一整条走廊这时都已经被晨光照亮,快七点了。
凌晨四点半,冯一诺被妈妈的电话叫醒,他匆匆赶到医院帮忙转病房,看到冯之恒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快要喜极而泣的心。刚做了开胸手术的人脸色还很苍白,冯之恒起初时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很久才能缓慢叫出儿子的名字。
冯一诺握住父亲的手,弯下腰轻声应答,说:“爸爸,我在呢,没事儿了,医生说您没事儿……”
父亲的大手停在他掌心,记忆里明明是最有力不过的宽厚手掌,是什么时候变得粗糙了,衰老了?在此刻,甚至因为病体虚弱而一片冰凉。
冯一诺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了父亲的手指,努力想要用体温去焐热那几根指头。他垂着眼,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
冯之恒的呼吸有点断续,等到他攒了好一阵子力气,才用非常低的声音问儿子。
“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窗外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静默。
第102章 我们希望你能和诺诺分开
清晨七点,天光大亮。
“周先生,一诺告诉我,你们在美国已经注册结婚了,有正式的法律文件,请问这是不是真的?”
“是的。”
冯之恒问得直接,周铭远就也给了个非常明确的答复。
他坐在床边上,冯之恒半靠在病床床头。两个男人之间的视线此刻平齐,余美兰本还想给自己老公背后再塞上一两个枕头,好让他躺得更舒服点,被拒绝了。年近六十的冯之恒面容严肃,即使是才做完了一个大伤元气的手术,目光里也带着近乎于凌厉的尖锐。
冯一诺的脸型和五官都更多地继承自余美兰,或许只有眉毛额头长得像父亲。那两道十分有锋芒的眉毛生在冯一诺的脸上,给整体线条偏于柔和的眼睛鼻子很是提起了挺拔气质。但此刻冯之恒的眉心却刻着一道深邃的川字纹。
他今年五十八岁,在N市的这家大型国企任职超过了三十年,管理着数百号一线员工和基层干部,从未出过任何生产事故,并且每一年都会获得来自总部的表彰和奖励,如无意外,他会在两年后光荣退休,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妻子温柔贤惠,儿女也已成年,虽然都称不上有什么大出息,但也阖家美满,几十年都过得舒心惬意。
品学兼优的儿子一向省心,只在未来职业选择时让冯之恒意外过,不过出于对儿女的尊重,当爹的没有干涉。而这个孩子尽管在纸醉金迷的演艺圈里待了十年,不温不火不红,却也没有做过任何让父母难以接受的不当举动。
直到昨日,猝不及防的会心一击。
周铭远平静的两个字一吐出来,冯之恒才经过了修补的心脏就是一阵抽搐。余美兰一直看着自己老公,脸色当即就变了,下意识伸手,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十分软弱地低呼:“老冯!”
冯之恒抬了抬手,意思是自己没事,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脸色苍白,声音倒还平稳。他声音不大,好在病房里并没有更多的人,周铭远也听得非常仔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缓慢地送进了鼓膜里。
“诺诺从小就是个胆小没主意的孩子,我作为父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并且从未跟我和他妈妈提起。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工作,在家的时间很少很短暂。我想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妈妈对他的关心和交流都不够,所以才会让孩子在做这种大决定时没有和我们商量,事后也没告知。这是我们作为父母的失职,我和他妈妈需要向孩子道歉。
“我们也很意外,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周先生。你的具体身份和家庭状况,我和他妈妈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从新闻里的描述看来,应该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所想象不到的那种门第。一段小视频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舆论,我想,除了因为诺诺是个有点小名气的演员,更主要还是因为周先生的身份地位,跟我们普通人差距太大太大了。
“诺诺是个很普通的孩子,我们也只是很普通的家庭,没有很大的愿望,只希望孩子能踏实工作,遇到合适的人再成个家立个业,好好过日子……”
冯之恒的声音平缓低哑,他说得很慢,也一直很平静。余美兰起初时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了这里,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忍耐不住的哽咽。
冯之恒因此陡然一顿,看了有点失态的妻子一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依旧看回了周铭远。
“周先生这样显赫的家世,我们不敢也不愿意高攀。以我们对自己孩子的了解,他可能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承受力,去很好地应对各种各样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麻烦。
“我们不太懂美国注册的婚姻,是不是在中国也一样有法律效力。在中国,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不对的。
“我们希望你能和诺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