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鸿里的胃被狗爪子踩到,差点没把隔夜饭呕出来。
“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吗?!”
响亮的怒吼传到了客厅,溜好狗跑完步的陶徊受到惊吓,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牛奶在玻璃杯里瑟缩地颤了颤。
干完坏事不自知的狗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哒哒哒跑进客厅,叼出小玩具乐呵呵地玩了起来。
房间门被拉到底,吸地石发出“咯嗒”一声,汪鸿里穿好衣服走出门,看着客厅里背对着他吃早饭的陶徊,有些尴尬,要打招呼吗,他想。
在家早上他跟汪仪没有起来互道早安的习惯,但是昨晚住在人家家,不打招呼好像又有些没礼貌,早安?Hello?汪鸿里有些拿不准怎么打招呼。
“徊仔?”
熟悉的名字没有顾虑的从嘴巴里喊了出来,汪鸿里自己都一怔,他好久,都没有这样叫过陶徊了。
杯中的牛奶见底,厨房转着的微波炉“嘀”的一声停下,陶徊听见汪鸿里这么喊他,旧时光的匣子被一句“徊仔”敲开,封尘的回忆潮水一般涌入脑中,伴着徽州特有的潮气与迷蒙。
那口鱼仔终究还是没能叫的出来,“早上好,你起来了?肠粉在微波炉里,我去拿。”
汪鸿里看着陶徊进了厨房。
从昨天见面开始,俩人的交谈很正常,汪鸿里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甚,那种不安并非身处陌生环境的慌张拘谨,具体是哪种不安,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但是,他能很分明的感受到陶徊在跟他进行没有冷战形式的冷战,陶徊客客气气,就像以前对待阿湾和平山村的每一位熟人一样,十分的教养。亲昵与信任被时光压在箱底,他们之间拉开了一条名为疏远的鸿沟。
陶徊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屏幕亮光照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吃完了肠粉的汪鸿里顺手把盘子洗好,光着手也在沙发上坐下,一时两人静默不语。
汪鸿里无聊的借着光打量着客厅,墙壁四周打了一圈柜子陈列展品,他眼尖,搜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那东西静静地躺在柜子角落,微微泛黄的壳昭示着它年代已久,是三年级暑假汪鸿里去宁波带回来送给陶徊的海螺。
没想到他还留着,汪鸿里心里默默地开心了一小下。
汪仪早上发了微信给汪鸿里,催促他明天下午回苏州,让他这两天也别敞着玩,考虑考虑志愿的事,消息上说她只有明天晚上有时间一起填志愿,后天她就要动身去上海学习,没时间顾着他了。
“你想去哪里玩?”旁边人的声音像是弹拨出的琴音,清冽又动听。
汪鸿里表示随便。
陶徊带着汪鸿里在沙面逛了许久,汪鸿里端着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却没有一张照的人,全是景。
本来都要回陶徊家了,汪鸿里突然想起来,“有个地方我想去。”
市中心的石室圣心大教堂。
至于为什么想要来这个教堂,汪鸿里也说不清,也许是在网上找酒店的时候看见了广州的十大景点里面有石室圣心大教堂。
临近教堂关门时间,只有零零散散的游客在此参观,花岗岩石砌筑的哥特式天主教堂,庄严的以一种凝固的形式矗立于天地之间,一对尖顶石塔高耸,塔尖越往上越陡峭,最后的锥尖像一把利剑刺向苍穹。
教堂内的拱券很高,飞拱和飞扶壁凌空斜撑,使得整个教堂给人一种向上的延伸感,彩色玻璃窗镶嵌在石室两侧墙壁,直射的光线透过彩窗,变得柔和许多。隐隐有人在唱诗,空灵的乐音在石室中回荡。
慈祥又肃穆的宗教气氛感染着汪鸿里这个不信教的群众,内心深处一种无形的崇高和神圣情绪悄然滋长。
有游客坐在石室教堂椅上感受着,汪鸿里与陶徊穿行在两旁拱券门下,汪鸿里随意观赏的视线被一个老太太吸引。
老太太坐在教堂椅的第一排,佝偻着背,双手合于胸前,念念有词着什么。
汪鸿里走近了些,听到老太太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哀伤的让人心里一揪,旁边一个穿着小红马甲的志愿者对着她说话,汪鸿里听不懂粤语,便准备作罢,往后退,碰到了人,陶徊站在他身后,扶住歪了歪身子的汪鸿里,“她们在说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问陶徊。
“教堂志愿者让阿婆早点离开,快做弥撒了,这个阿婆已经连续好几天呆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志愿者还在无奈地劝说,老太太哀求再让她呆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她在为家人祷告,家人生病了”,陶徊低沉的声音在汪鸿里耳边响起。
老太太头低的更低了,如同每一个信徒面对上帝时那样,卑微又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