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雾气中的巨眼动也不动一下,只有那转生池中的幻影悄然划动,隐约露出两排刀戟一般的黑色肢脚。
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雾气里传出。
“一个时辰,足矣!”
若傅朝生在此,亲眼目睹,只怕立刻就能辨认出来,这转生池雾气之中不能被他探查到的存在,正是他与见愁想要找寻的荒古神祇,少棘!
可到底是错过了。
此刻的傅朝生,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自方才未能从宇目与妖识之中发现见愁的踪迹,他便已觉不妙,只纵身飞驰,出八方城的速度,比来时快上何止十倍?
腾跃腾挪,瞬移瞬止!
没用半刻时间,他的身影便已再一次出现在黄泉下游河畔上空!
站在半空中向下一望,在他离开此地时还平静无比的义庄,哪里还是破败阴森模样?
外围的瘴气仿佛都被鲜血染红!
堆砌成义庄的白骨墙壁更是颤动起来,散发出森然的光芒,可照在那血红的瘴气之上,又反将无数的白骨映成血色!
义庄内外,千口血棺,尽数打开!
但排列却与原先不同了。
伪装成莲照、穿了一身黑袍的见愁便站在其中,竟是被这千口血棺重重包围起来,不知是否已经斗过几场,此时只闭目盘膝坐于义庄正门口,好像随时会被那义庄一口吞下!
傅朝生见此情状,眼底那原本浅淡的妖邪戾气,几乎瞬间浮了上来,想也不想便要俯冲而下,欲直接凭借强横的力量将见愁拽出这黄泉血棺大阵。
可他才一动,下方的见愁便豁然睁眼。
她清亮冷静的目光直接跨越了虚空,穿透那血红的瘴气,落到他身上,淡淡道:“不要过来。”
傅朝生身形顿时一止,停在那瘴气之外,面上禁不住露出诧异之色。
他向她投以不解的目光。
但见愁现在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只是从那千口血棺大阵中站起身来,向她正前方瘴气边界处的某一个方位看去,阴沉沉笑了一声:“调虎离山之计已成,诸位该现身了吧?”
藏身于瘴气之中的存在,顿时扬了扬眉。
他从瘴气之中走了出来,竟然是先前看守义庄的那名没有眼仁的可怖老者,只是其修为已不复先前的地位,完全能与见愁匹敌,甚至还压过一头了!
在现身的刹那,那一身枯槁的皮囊便迅速充盈起来,褶皱撑开,皮肤也变得光滑饱满。
其身量却迅速地矮了下去。
待其露出真面目时,便是连傅朝生都吃了一惊!
这哪里是看守义庄的老头?
分明是八方阎殿第四阎君——
仵官王!
少年的肩上,没了昔日总趴着的那一只温驯的小猫,于是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即便还透出几分青涩,也依然给人一种压抑的威慑。
这威慑不来自于年纪,只来自修为和地位!
站在瘴气里面,他身后跟着的是先前原本应该随同鬼族几位长老离开的上百名精锐鬼修!
到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在算计人,人也在算计她!
见愁在看见对方显露出真面目时,心底便道一声:果然是他,果然是局!
傅朝生自然是天地至邪大妖,可那神祇少棘显然也颇有来头。这世上本来就没几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能感知对方踪迹,亦因血脉原因,能不让旁人查知他踪迹,那对方未必没有非常之法加以应对。
何况……
何况乎此时的傅朝生非彼时的傅朝生,多半颗心,便多半分变数!
见愁提着剑,戒备已极。
傅朝生并不知她为何让自己不要进去,但听她方才话中那“调虎离山”四字,已觉不妥,顷刻间想起了先前在八方城地底深处看不透的那片雾气,眸底戾气已深重了几分。
镇定自若的或只有仵官王一人。
在他身后那百名精锐鬼修,显然都还没搞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知“莲照”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被困在这血棺大阵之中一番恶斗,接着便是“厉寒”去而复返,现在在瘴气之外,竟隐隐与众人成对峙之势。
他们一头的雾水。
但身为秦广王计划的执行者,仵官王却对眼前一切了如指掌,只抬眼看着她,平淡开口的瞬间已道破她身份:“见愁仙子倒是一如往昔,既如此钟爱于假扮鬼修,何不从此以后,长留极域,永不归去?”
见、见愁仙子?
只这二字一出,站在仵官王身后那百余精锐鬼修已目瞪口呆!
所有的目光,立刻汇聚到见愁身上!
她既知形迹败露,倒也潇洒不再遮掩,面上烟气一化,浮艳放肆的“莲照”便消失不见,一张素净冷艳的面庞出现在众鬼修的眼前,一笑:“待灭尽极域,自然是我想待多久待多久,不劳仵官王殿下费心。”
说罢一线天已然抬起。
这一时她再开口,却是对着瘴气之外的傅朝生,只道:“此地我一人应付便可,还请朝生道友先去,速袭八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