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
不知不觉间,那一层阴翳已消失不见。
见愁内视自己周身,却半点不知这阴翳是如何消散,又消散到了何处,只隐约觉得恐怕是在先前与泰山王交战之时。
只有那种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战斗之中,无暇分心,又加之以灵识代替双眼,即便双目恢复,她也注意不到。
“可还是很奇怪……”
见愁回想起自己与泰山王交战的每一个细节,旁的都不要紧,唯有先前泰山王那惊骇之中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那是她挺剑而起抵他眉尖的一刹!
她可以肯定,在那一个刹那,泰山王看的不是她手中剑,而是她的双眼!
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愁才再一次地睁眼。
她起身,推开房门,从屋内走了出去。
外头便是极域一片荒原。
十九洲修士们之前在此与极域鬼修僵持时修筑的洞府屋舍已移走了大半,所以显得有些零星萧瑟。
她往外才走了没两步,便听见了自己要找之人的声音。
“死咸鱼!”
“岁月不饶人啊,一把老骨头了还被嫌弃,吾此乃好心相劝,未料你这灵虽开、智却不长的死蜉蝣不识好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的便跟你走了?”
“不是你说的嫌命长了吗?”
“……是孤独。”
“孤独是什么?”
“孤独便是你当年会来大梦礁找吾同行的原因。”
“我不懂。”
“你不懂,不过是因为你还未意识到它的存在罢了。”
“可我有故友。”
“……你滚。”
“是鲲兄先前告诉我,我有故友的。”
“对,现在你不仅有故友了,还活活吞了半颗心,你都没觉得有何不对吗?”
“吞下去便没了,也是古怪。”
“嘿嘿,汝命休矣!”
“何解?”
“蜉蝣本无心,你吃进去了半颗,事情可大喽……”
“你——见愁道友?”
原是一蜉蝣一鲲鹏说着话,从外头荒原上走过来。傅朝生那一身好似爬满了青苔的旧袍未变,头上的鱼形簪子却已经变成了一枚黑色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被他一圈圈地转着。
扳指上那一双死鱼眼,明显已经有些发晕。
此刻他走过来,正正好瞧见见愁,顿时把自己要问鲲的话都抛忘了个干净,怔然片刻,才开口子唤了她一声。
这一刻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古怪。
傅朝生觉得自己身上哪个地方好像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又不大说得出来。
他只停住了脚步,望着见愁。
周遭没有什么修士走动。
很安静。
见愁看着他如旧日一般依旧透着几分天然苍白的面容与那一双隐隐藏着几分妖邪气的眼眸,却觉这大妖身上实有一种难言的直接与坦率,于是不由想起初见,那一番直白又骇人的狂言。
她注视了对方半晌,才走了过去,同样打了声招呼:“朝生道友。”
傅朝生一眼便能看出她修为已然尽复,且还涨了一些,本来觉着按人的习惯,该为她高兴,可打量她时,又觉她神情似乎过于平淡。
于是生出一种极难言喻的感觉。
他没有皱眉,只是问道:“故友是有话想要问我。”
“……是有。”
这下倒轮到见愁微微一怔,竟觉得傅朝生比往日敏锐了很多,又或者,是她心思已形于外,或者并没有对这一位本该“非我族类”的大妖遮掩?
是了。
她本就是来请教的,又何谈遮掩呢?
当日鬼门关战场上的一幕一幕,皆从脑海深处划过,她一剑刺出时泰山王震骇的眼神,仵官王来救泰山王时她迟疑着没有挥出的剑,还有最后出现在鬼门关上那十七只魂傀……
诸般思绪,一一梳理。
见愁慢慢笑起来,只站在傅朝生近前,微微抬了视线望他,问道:“朝生道友乃是天地所生,人虽称你为‘至邪大妖’,可未必不是天地灵秀之所钟。我想知道,朝生道友如何看着生死轮回?”
生死轮回?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极大。
傅朝生本该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这一瞬间,却回想起当日崖山无数修士剑落时,她逆着人潮而去的身影。
于是忽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