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无名小卒

我不成仙 时镜 8650 字 7个月前

刷啦!

身形一晃,竟然在棍影笼罩之下,硬生生横挪出去三丈。眨眼之间,已经逃离了这一棍的攻击范围。

但凡看见这一幕的修士,几乎都在心中叫好!

何等灵敏的思维,何等迅疾的反应?

只怕是换了个元婴后期的修士来,也不会做得比白寅更好了。

然而,也是这一瞬间,同样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见愁,却终于注意到了那一点并不明显的异常之处……

位置!

这位置!

在善行敲出这一棍之前,善行本人、白寅、还有白寅后方一些的黑铁囚笼,几乎在一条直线上,没有太多的偏移。

但这一刻,白寅为了避让善行这一棍已经移开了身形!

于是,原本与善行隔着一个白寅的左流,转瞬之间已经正正好暴露在了善行棍影笼罩之中!

不对!

这个善行的目的——

“你干什么?!”

隔岸台上,一声雷霆般的质问,陡然炸响。

先前已经避让开的白寅,此刻已经发现了善行这一击的诡异之处,一时境怒交加至极。

因为,善行这一棍,在他躲开之后,没有半点收起的意思!

那一张凶恶的脸上,只露出了一个算计的笑容,竟然手腕一转,略略调整方向——一棍,向着场中的囚笼挥去!

左流!

这一个瞬间,全场都愣住了。

身处于囚笼之中的左流,更是一万个没有想到。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闪避,怎奈全身上下的经脉都被下了禁制,又有这黑铁囚笼困锁,根本空有一身元婴期的修为,却没有施展的地方!

一时间,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铜棍,夺命降临!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死亡的威胁,瞬间笼罩在了头顶。左流的心底,才升起来的那一点希望,忽然就湮灭了,一转就变成了渐渐泛上来的绝望……

避不开!

逃不掉!

唯有一死!

他唇边那自嘲的笑容,几乎已经挂了起来,就要接受自己倒霉鬼的命运了。可没想到……

“当!”

铺天盖地的黑白剑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撞了过来!然而仓促之间的应对,哪里又敌得过善行蓄谋已久的一棍?

“噗嗤噗嗤!”

无尽的剑影,只勉强支撑了瞬息,便被疯狂的棍影撕裂。转瞬间,无数剑气崩散,再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残余的棍影。

“砰!”

威势赫赫的一棍,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持剑者的身上,仿佛要直接敲碎对方的胸腔。

一时间,左流只看见眼前一道白影撞来。

“砰咚”一声巨响,身染鲜血的白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狼狈地撞在了黑铁囚笼之上!

囚笼上尖锐的利刺,瞬间扎入了他身体,钩出一条条刺目的血痕!

竟然是……

白寅!

明明已经成功避开了善行那一棍的他,竟然为了救左流,毫不犹豫返身而回,还硬生生挡在了前面,吃下了善行这强横的一击!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跟他们想象之中的局面,完全不一样。

左流再重要,说破了天,也不过就是崖山昆吾博弈的一颗棋子罢了。怎么说,也不至于让身为崖山门下的白寅,搭上自己的面子,甚至性命吧?

就是左流自己,这一时的感觉,也不知应该怎么形容。

他注视着囚笼外那踉跄着翻身而起的白寅,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复杂到了极点。准崖山门下的身份,他还未告诉任何人,也怕引来更多的麻烦。见愁师姐失踪,就更不会有人通报崖山了……

白寅,为何还要这样,舍命相护?

“白寅……师兄……”

左流的声音,有些艰涩,开口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前方的白寅,此刻心中已经是一片的寒意。

他听到了左流的声音,却没有给任何回应,只是强忍着重伤的剧痛,强迫着自己站直了身体,目视着面前的恶僧善行,怒意满腔!

“夜航船这是何意?!”

“哈哈哈,到底是梁祭酒料事如神,你果然中计,哈哈哈……”一击得手的善行,此刻已经得意得不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怎么样,被逼来吃老子这一棍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诡计,但也是一个白寅无法拒绝的诡计。

在先前的一战之中,梁听雨便看见了白寅对左流的重视。否则,何必为这样一个小角色兵行险招,故意卖破绽以骗出冷光的破绽呢?

所以,她在善行上场之前,就已经交代过了方法。

打到一定的时候,直取左流,引白寅来挡。

白寅若不来,他会真的一棍子敲下去,反正左流对夜航船来说不重要;若是白寅真的来挡,就正中下怀。

届时的白寅,无论如何都处于被动,怎么算都吃亏。

如此一来,胜负不就已经有了分晓了吗?

这个计谋,算不上高明。

观战的很多人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但心里同时也叹息到了极点:这就是传说中的投鼠忌器啊,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谁也没想到,夜航船竟能这样无耻。

即便明日星海是个亡命之徒汇聚的地方,但这样“脏”的心机与算计,也委实有些令人看不起,与白寅的高风亮节一比,就连他们也忍不住心生鄙夷了。

但场中的善行,尚且不知旁人的想法。

他看着狼狈的白寅,想起自己这一番成功的算计,想起自己竟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了一名崖山门下,一时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全然的睥睨之感。

“什么拔剑派不拔剑派,在老子棍下,统统都是废物!”长棍往地上一杵,善行讥讽了一声,笑得越发猖狂起来,状极轻蔑,“还崖山呢?呸,什么玩意儿!”

“……”

先前面对对手诸般挑衅都不曾色变的白寅,面上神情几乎立刻封冻了起来。

“崖山”二字,乃是所有崖山门下的信仰!

怎容得下眼前这卑劣小人一张臭嘴肆意诋毁?

他僵硬的手指,骤然收紧,眼底的深处,也陡然冒出了一缕奇怪的血色。一种极致危险的感觉,瞬间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白寅伸手一翻,便要重新仗剑而起!

可这一刻,竟有人比他更快!

而且还不止一个!

“刷!”

“刷!”

电光石火间,只见得一枚掌影伴与一道刀影,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一前一后袭来,齐齐拍向方才口出狂言的恶僧善行!

掌影虽先发,威势不轻,但若论速度与气势,竟略输后面的刀影一筹。

后发先至!

白寅甚至根本来不及再出手,只感觉那刀影似电光奔雷一般袭来,凌厉而且凶狠,悍然无匹,一刀背就直接拍在了恶僧善行的脸上!

“啪!”

响亮到极点的声音,让人怀疑善行整个硕大的脑袋都会被这一刀给拍碎!

尚且沉浸在猖狂与喜悦之中的善行,哪里反应得过来?

几乎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接着就暗了下来,整张脸皮都跟着麻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都被抽飞了起来!

“轰!”

因为身形已经被巨力抛起,善行幸运地躲过了那后至的一掌。但整个庞大如小山的身躯,却瞬间砸落在地。

“砰!”

尘土四溅!

先前还耀武扬威,片刻后竟然直接被人一刀背拍脸,抽飞在地!根本没有给人留下半点的反应时间,自然更不存在什么还手之力!

太强了!

太狠了!

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白银楼内,无数人看着此刻满脸血肉模糊还躺在地上的善行,已经目瞪口呆。

隔岸台上的白寅,更是一万个错愕。

他明明才是距离善行最近的那个人,可这一道掌影与一道刀影,却比自己更快。这得是何等的修为?

心惊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来,朝着最顶楼看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两道攻击,分别来自不同的方向……

这一个瞬间,白银楼中,忽然安静极了。

最高也最接近穹顶的那一层中,两个雅间,几乎是面对着面,窗前垂着的竹帘,都破损得不成样子。

一者被过路的掌力碎成齑粉;

一者被途经的刀气横削走了大半截。

于是,那站在窗前的人,也就露出了他们的身形。

一侧,是个身穿苍色长袍的修士。

一掌打出的架势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此时此刻看见对面,他是满脸的错愕;

一侧,则是一男一女。

男修华袍加身,尽管现在似乎一脸懵了的表情,但谁都认得他:贵公子澹台修。

另一旁的女修,满面的霜寒尚未散去,眸底有杀机隐现,但在看见对面出手之人时,也是意外地一怔。

这一刻,两个人的内心中,冒出了同样一个念头:

竟然是他!

竟然是她!

王却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他只知道对面的见愁对昆吾似乎抱有一些敌意,却一直没有猜出对方的身份。如今对方展露出来的实力,实在让他有些忌惮。

昆吾崖山自来齐名,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区区一个恶僧善行来辱骂崖山。

王却听不下去,所以含怒出手。

但对方呢?

又是为了什么?

隔着中间一整个宽阔的隔岸台,王却没有说话。

但对面的见愁,却是认得他的。

在经过了最初那一刻的惊讶与错愕之后,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猜到王却出手应该是带着几分善意的。

只不过……

又有什么紧要呢?

“崖山事,崖山了。此事,就不劳王却道友插手了。”

淡淡地说了一声,仿佛没有看到身边澹台修那震骇的表情,也没看到王却眼底那彻底的错愕,更没有看到同门师弟白寅脸上见鬼一样的表情。

见愁只是从窗前,一跃而下,身形笔直,站到了隔岸台上!

所有所有的视线,不管是震惊还是迟迟疑,这一刻,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某个雅间内,一只执着酒盏的手,指腹略带几分薄茧的手指,忽然就颤了那么几颤,带起了酒盏中一圈浅淡的涟漪……

她。

这就是红蝶所说的“惊喜”吗?

这一刻的见愁,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在这里,几乎没有人在此之前见过她;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在这里,更没有一个人能猜到,她到底要干什么。

白寅是茫然的。

但此刻依旧被困锁在囚笼之中的左流,却彻底愣住了。

早在看到那一柄飞来的刀影之时,他就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一动不能动。一种难以形容过的酸涩,瞬间涌上了心头……

割鹿刀。

这是当年在青峰庵隐界,见愁大师姐得到的那一把刀!

他不会认错!

一种期待,在他心底疯狂地生长。

然而伴随而来的,则是庞大的恐惧——他很害怕,有刀,人却不在。

可这一切一切的恐惧,在看见见愁现身窗前,看见她飘然而下,落在隔岸台上的一瞬,都云烟一样消弭了。

一甲子,六十载啊。

危机环伺的白银楼,一个白寅师兄,舍命相救;一个见愁师姐,犯险而来。

眼底,忽然有些发热。

左流竟然控制不住自己。

然而,下一刻,一道镇定人心的目光便递了过来。

见愁距离他不算近,但下来的第一刻,已然注意到了左流的异样,只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抚一般的微笑。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六十年的磨难,也让左流成长到了一个寻常修士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幸运。

她不会为左流感到半分的伤悲,相反,愿为他喝彩。

不过现在,毕竟不是想这些事情叙旧的时候。

见愁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在一旁梁听雨的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才慢慢地转回了恶僧善行的身上。

她的一刀,是忍无可忍之下,含怒劈出去的。

出了力气之外,没有什么巧妙的术法,更不含有特别毁天灭地的攻击。所以善行的伤势其实并不重。

被拍到地上去的他,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麻木和眩晕之后,终于重新感觉到了那种刺骨钻心的疼痛,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被人偷袭!

刀背抽脸!

当着白银楼这么多人的面,落得如此狼狈境地,何等丢脸?!

善行脖子上粗大的佛珠,已经滚上了一层灰尘,脸上的血污沾染到了一身僧袍上,更添几分狰狞。

他提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持握着齐眉铜棍的手掌,已经握得死紧,手背之上的青筋与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般突出。

“臭娘们儿!”

刚才一拍之下,只觉得一张嘴里舌头和牙齿都要粘连到一块,满嘴都是鲜血。善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性情中最残暴的一面已经被激发了出来,一双眼已是血红一片。

“你又是什么玩意儿?来给你爷爷我送死不成!”

张口“臭娘们儿”,闭口“你爷爷我”。

见愁见过出言不逊的,但嘴贱到这程度,还真是少有。该说他是实力到了自然狂呢,还是根本没见过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一双潋滟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于是那狭长的眼尾,也如同往常一样,斜斜地朝着上方拉长,独独增了三分奇特的冷艳。

“问我吗?”

见愁仿佛自语一般呢喃了一声,手上却轻轻地一招,于是那一柄落在隔岸台上的割鹿刀,便极有灵性地飞回了她掌中,被她握住。

一转一翻之间,是起伏的杀机!

“我么,崖山门下,一无名小卒耳。今日——”

“特来教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