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下,一道微光自玉符之中飞出,一下没入了崔珏指尖。
那一刹,他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似乎没有想到回复会这么快,也可能是回复的内容,出乎了他的意料。
总之,这样的神态,绝不正常。
一直在关注崔珏的见愁与张汤,第一时间便瞧见了。
只是她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等着崔珏自己说。
崔珏的目光,稍显僵硬的从玉符之上撤回,落在了见愁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明意味。
心底,更有一种一言难尽的味道,说不出,道不尽。
千万般的想法,从脑海之中划过,他最终还是用一种古怪的口气道:“秦广王陛下答应了。”
答应了!
这般迅速,这般简单!
匪夷所思!
就连见愁,眼底都露出了几分惊诧。
她稍稍愕然,还怕自己听错了:“可……我还不知,我应该要什么……”
“……此事不必你操心,八方阎殿,必会让见愁姑娘满意。”
天知道崔珏是不是憋了一口血说出的这些话!
总之,他觉得自己喉咙里似乎的确飘散着几分腥味儿。
秦广王的答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三个字——
答应她。
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这还不明显吗?
只要见愁提出的要求,还在秦广王忍受的范围内,一律予以满足。
至于所谓的“重赏”,八方阎殿会穷到连这都拿不出?
见愁自己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也听懂了崔珏这一句话藏着的意思:此事由八方阎殿包办,她不必置喙。
做人,得懂得见好就收。
只怕崔珏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见愁本有心问问到底入鼎争之后,是何计划安排,比如她的“性命”方面,要安插哪些人来掩护自己……
可是在看见崔珏那眸中微光的时候,她便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此,鼎争之事,见愁岂敢再有不应之理?往后,便有劳崔大人了。”
崔珏来的时候,手中还拿着写有“鼎争”二字的卷轴,又正好是秦广王麾下,只怕枉死城这边的鼎争之事,与他还颇有几分干系。
见愁看见了这一点,所以才道了一声“有劳”。
崔珏心里暗道她心思细巧敏捷,只是不知怎么,心里那古怪感觉越来越强。
兴许是觉得这女修太大胆?
“见愁姑娘客气了,事情有了结果便好。距离鼎争已经只有十日,姑娘既知道八方阎殿目的所在,也请在十日之内稍加克制。随后一应事宜,崔某会请与姑娘相熟的张大人代为交接,还请放心。”
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便起了身,准备离去。
所谓“稍加克制”,就是至少在这十日之内,不要修炼,就保持这极域最弱的姿态,进入鼎争。
要突飞猛进,也请留到鼎争之中去。
届时,这也会成为“噱头”之一。
见愁听得懂崔珏言下之意,笑了一笑,也起身:“也请崔大人放心。”
崔珏点了点头,便与见愁告辞。
张汤随后起身,只是落后崔珏,他看一眼见愁,一张刻板的死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愁向他一摆手,示意他先走,自己则在后相送。
迈步的同时,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秦广王陛下答应得那么利落,我这价,开得是不是有些低了?”
张汤眼角狠狠地一跳。
前面还没走远的崔珏,险些一跤绊在地上!
还低?!
这……
这什么人哪!
见愁朝那边一瞥。
崔珏毕竟是崔珏,片刻的失态立时已经被遮掩好了,只是他半点不愿再停留,直接走出了大门。
张汤没答见愁那问,只道了一声“回头再叙”,便一颔首,也步出了这旧宅大门,与崔珏一道,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见愁站在门口,眼见着两个人都没了影子,那压着的喜悦,才终于跳上了眉梢。
甭管你们是不是送棺材的,这会儿都变成了送枕头!
之前苦恼的困难,竟然阴差阳错,迎刃而解!
兔子,总要一直蹦跶着,才能吸引人的目光啊。
她不指望八方阎殿有多重视自己的存在,只怕是个可有可无的闲笔,那一笔付出,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做没损失,做了反而收益。
只要这极域的巨头,能稍稍在这里都做一下手脚,她便敢放手一搏!
八方阎殿也未必没察觉她修为的古怪,可她人在极域,没有谁会觉得她可以逃走。
入了鼎争,人死了,隐患解除;
出了鼎争,她没死,照旧落入八方阎殿手中。
所以,八位阎君高高在上,半点忧虑都没有。
他们哪里知道……
她要通过阴阳界,实在比寻常鬼修想象的,简单太多!
双目之中,华彩流溢。
见愁双手将门关上,重新开启了防护大阵,返身沿着中庭走到书房门前之时,一脸笑意,已经压之不住。
只是,在指尖触到那紧闭房门的一刹,某件事,便从她心中浮出……
那个声音!
那一扇被她用阵法藏了的窗纸!
在她先前关门的时候,神秘的字迹似乎又开始了书写,可是她因急于应付崔珏,并未来得及立刻去看。
若无意外,那字迹依旧是水迹,会渐渐干涸。
她与崔珏斡旋时间不长,可也绝不算短……
糟了!
见愁心头一凛,直接“砰”地一声将门推开,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迈入房中,直接经过一排,来到了那两扇闭合的雕窗之前!
“刷!”
一道手诀打出!
先前被见愁布下的阵法,立时像是渔网一样拔了起来,化作一道光线,投回了她指尖。
被隐藏在阵法下的窗纸,重新显露了出来。
果然有一点一点的痕迹落在雪白窗纸之上……
然而,见愁的面色,却在看清情况的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窗纸上固然有痕迹。
可那些都是干涸的痕迹!
落在纸上的字迹,在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有被水迹浸润过的窗纸,在天光里显得皱巴巴的。
见愁穷尽自己的感知与眼力,也只能辨认出位于中间位置的一个“卩”字。
此字,音“杰”,是个耳旁,应当是某一个字的后半部分。
可更多的字迹,却是一个也看不见了。
“哗啦……”
一阵风吹来,窗纸簌簌抖动。
落在上面的水迹,干得就更快了,连同那最后的半个字“卩”,也与先前的一切字迹一样,在这一阵风中,消失了个干净。
见愁方才还因鼎争而滚烫起来的心,就这么渐渐地冷了下去,幽幽地沉了下去……
窗外那种似乎有强大存在的冥冥感觉,此刻已经消散一空。
也许,那一位神秘留字之人,已经走了?
可是……
她竟没有来得及看见最后这一句话。
半个字,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