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佛顶之战(一)

我不成仙 时镜 5457 字 7个月前

他们唯一担心的,不过是被禅宗众人发现,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黑暗的佛塔之中,那佛像金光越发炽烈,简直挡都挡不住。

眨眼之间,整个黑暗的佛塔都被照亮。

藏身于阴暗之中的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顿时无处遁形!

“不成,要糟!”

扶道山人手里抓着破竹竿,赶紧把佛门清净之地禁止的油腻鸡腿朝嘴里一塞,毫不犹豫就从高高的第九层之上朝下一跳!

“老怪老怪,风紧扯呼!”

走的时候,还不忘招呼与自己同行而来的横虚真人。

只是,横虚真人站在原地,注视那发光的佛像良久,目中却已经是风云变幻。

他与扶道山人原本为了中域北域之间的恩怨而来,为了那轮回之秘而来,哪里想到,竟然恰逢其会……

注视着佛像的目光,缓缓移开。

横虚真人像是没有看见下方跳脚的扶道山人一样,只转过头,朝着西南方向,远远眺望而去!

隔着渺渺的层云,隔着纵横的山水,是苍茫的中域大地,是林立的三千宗门,是混乱的明日星海……

那一片巨大的,永远没有明日的盆地里,最宽阔的一条大街之侧,有临街的高楼。

曲正风已经在高楼之侧饮酒三日,背对众人而坐,旁人也看不清他面容,不会将他与近日来接连剑试诸英豪的“曲正风”联系在一起。

明日星海,向来是整个十九洲最混乱的所在,也是消息往来最集中的地方。

“东南蛮荒日前传来消息,哈哈哈,那英雄冢少门主雍昼,把那山阴宗少宗主宋凛算计了个死,听闻同去青峰庵隐界之中的一干人等,除却一个宋凛——”

“怎么着?”

“哈哈,全军覆没!”

“吓!”

不少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本届左三千小会的修士,当真如此厉害?”当下便有人问了,“东南蛮荒妖魔道,在同等级修为之下,可是向来要强于同辈修士的啊。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吧?”

知悉内情之人颇为不屑,当下掰着手指头跟对方清清楚楚地数了个一二三四五。

中域向来是群星璀璨之地,这两年来更是出了好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兵主夏侯赦自不必说,修为诡异;不男不女如花公子更是早有恶名;悬壶济世药女香冷,别说中域了,便是整个十九洲都小有名头。

此次青峰庵隐界之行,这三人都在其列。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崖山昆吾!

“小会一人台第一,崖山见愁,修道两年,突破金丹,力压群英登上一人台,可是佼佼者之中的佼佼者。”

“再说那谢不臣,十日筑基,十三日名列九重天碑,便是在整个十九洲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

“就这么两个人拿出去,那宋凛便是交代在那边,都是死得值了!”

众人听了,莫不心下感叹,叹一句人比人气死人。

他们当初修道的时候,多艰难啊?结个丹跟要命一样。

看看人家,简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想来此二人并肩去青峰庵隐界,又出身崖山昆吾,势必携手同心,合力之下,同辈之中,又有谁是对手?”

“哈哈,所以宋凛这一次的跟头,栽得实在是不冤枉哪……”

……

楼中,一片笑声。

“咕嘟嘟……”

酒液注入酒盏之中,曲正风听着那些议论之声,望着那透明的酒液,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

携手并肩,勠力同心?

目中划过一分讽刺,转而又化成三分兴味。

曲正风饮了一杯酒,笑了一声,却依旧不说话。

高楼之下,一年迈的老者,从远处缓缓行来。

他步履稳健,目视着那层云遮蔽的天空,抬手落下,击筑而歌,声音雄浑而沧桑:“乾坤莽莽,日月昭昭。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千古竞风流……”

“千古竞风流……”

苍凉的歌声,带着吟咏的余韵,渐渐远去。

天上彩云飞散。

跳出巨大的盆地,越过混乱的东南蛮荒,一路向西,便是浩瀚的西海。

仙路十三岛如同散落在海面上的十三枚棋子,又像是连接着人间孤岛与十九洲大地的锁链,在海水之中若隐若现。

一柱金光,从人间孤岛海岸边青峰庵后山之中漫散而出,又似乎从天穹之上照射而下。

隐隐约约之间,竟然有一尊大佛的虚影,出现在了湛蓝的天幕之中,引得人间万姓仰头观看。

一佛塔已彻底倒塌,满地废墟尽数倾入天穹平湖之中。

业火红莲盛开在湖面之上,接天而起,爬满了这高处的苍穹,一片灿烂得让人心悸的金红。

一尊仿佛接天的佛像,宝相庄严,面容慈和,带着一种对人世的悲悯,盘坐在平湖之上。

祂头部的发髻是一个又一个的旋儿,连成了一片,覆盖了整个佛像的头顶。

那是何等巨大的佛像?

站在下方,即便是仰酸了脖子,也难以看清佛像的面部,人在佛像脚下,只如蝼蚁一样卑微。

可偏偏,此时此刻,就有那么两道飘摇的身影,站在了整个佛像的最高处——

佛祖的头顶!

像是两抹极其微小的影子,如蜉蝣之于天地,不值一提。

一个一身青袍,一个浅蓝的一身,就站在这最高处,站在那一片凛冽的罡风之间。

他们脚下是飞动的层云,是飘散的业火红莲,是废墟坠落溅上来的金色尘烟……

谁也没有说话。

见愁看着他,他也看着见愁。

她手中还握着那生生从谢不臣手中撕出的半卷《青峰庵四十八记》。

玉质的轴心卷着一点飘飞的干枯鹿皮,上面写满了艰深的文字,撕裂的边缘显得格外毛糙,在风中飘摆。

剩下的一半,依旧在谢不臣的手中。

只是,那握着卷轴的手掌,已经用力地收紧,以至于手背之上竟然露出了一条一条凸出的青筋。

到了嘴边的鸭子,竟然就这样生生拽下来半个!

就像是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对手,凶悍地一咬,就咬去了大半……

若非谢不臣乃是心志坚定之辈,只怕在这当场便要撕破脸皮了。

他注视着见愁,看着她背后渐渐隐没的帝江风雷翼。

如果没有猜错,这便是杀红小界之行,她最大的所得,那从顾青眉手中抢来的帝江骨玉之中凝练而出的道印。

重逢以来的种种,悉数从谢不臣心头划过。

针锋相对,入隐界,妥协与相杀……

从一开始的处于下风,到渐渐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再到——

略胜一筹。

变化太快了。

或者说,她成长的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只怕便是成竹在胸的横虚真人,也不曾想到,他会面临此刻这样尴尬的境地吧?

完整的《青峰庵四十八记》,生生被撕去了一半,而他竟没有十足的把握夺回……

“不敢相信吗?”

悠闲的一声笑,忽然低低地传出。

见愁没有什么动作,只用指腹摸索着鹿皮纸那打磨细腻的触感,感受着那镌刻在数百年前的印记,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畅快之感!

看看自己对面这一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看看这一张脸上此刻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谁能想到,在他出其不意使出瞬移的情况下,她还能如此诡诈,从他手中撕走一半卷轴呢?

轻飘飘的风,吹着轻飘飘的卷轴。

她轻飘飘的话,落入了谢不臣的耳中,却如同一柄又一柄重锤在敲击。

谢不臣注视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们隔着两丈的距离站立,很近也很远。

“红尘千丈灯中,你早从我棋路之中猜得与你弈棋之人乃是我,因而故意改换棋风,故布疑阵,迷惑于我……”

“不错。”

见愁笑眯了眼睛,目中露出欣赏的光芒来,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看来谢道友的脑子,在入昆吾这几年来,竟不曾退化,还能想清楚原委,着实不容易。”

一切正如谢不臣所言。

见愁故意迷惑于他。

她本执白先行,最后一子落下,最后一盏青灯便会点燃,同时红尘千丈之境自动破除。

两个人在两个红尘境界之中,下着同一盘棋,见愁不用想都知道,棋局尽时,她便会撞上谢不臣。

可谢不臣不知道。

在此处,她本就占得一分先机,又兼之谢不臣并未猜到棋局对面是她,所以在最后棋局尽了之时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不臣何等聪明之人?

念头只消在脑子里一转,便清清楚楚。

听着见愁那嘲讽的声音,他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是注视着她的目光之中,带着一种久违的熟稔。

“阔别两年余……”

喟叹一样的声音。

见愁手腕一抖,割鹿刀在手,划过一片雪亮的刀光。

袖袍轻扬——

是周悬狰狞头颅三千余,是振衣千仞佛顶清风里!

闻言,她只一笑,目中无有情,无有爱,无有仇,无有恨,只有最浅的那一片云淡风轻。

“是啊,不过两年。谢三公子曾杀我证道,不知两年过去,道友大道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