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它如何挣扎,也无法穿透这一片薄红的微光。
站在这微光之后的见愁,也有些微怔。
小松鼠的身后,所有的灵兽都看见了这一幕,却是什么都明白了:那个温柔的鲤君,不愿意他们过去,不管是因为犯险,还是因为不愿被人看见它此刻的模样。
“叽叽叽……”
小松鼠的叫声,渐渐低哑了下来。
多番挣扎无果,它似乎终于知道,鲤君心意已决,那乌溜溜的眼底竟然浸满了水光,眼见着就要掉下来,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
隐界这么多年,没有上人的踪迹,都是鲤君凭借一己之力守护。
于所有灵兽而言,在上人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它才是他们真正的守护者。
见愁原本便不欲这么多灵兽与她同去,若是前路发生什么危险,谁又能保证人人无事呢?
看来,那鲤君与她乃是一样的想法。
她勾了一抹笑起来,便以安慰的口吻对小松鼠道:“就在这里,乖乖听话。”
小松鼠一副抽抽搭搭的模样,紧紧地抱着小松子,似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又强逼着自己忍住。
它站在那薄红微光之前,看了看见愁,又看了看自己两爪子捧着的小松子。
带着那么一丝不舍,一点坚决。
小松鼠终于还是捧着那小松子,朝着前方送去。
毛茸茸的小爪子上似乎有几点湿痕,也不知是它下船的时候沾上,还是方才偷偷哭鼻子留下。
见愁怔住了,沉默了良久,也没动作。
小松鼠依旧举着那松子。
她心底,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抬手起来,指尖一触那薄红的微光,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
小松鼠将那小小的松子,慢慢地放到了见愁的掌心。
爪子上绒毛擦着见愁苍白的手掌过去,暖暖地。
褐色的表面,透着几分圆润,一头大一头小,被小松鼠捧着的时候,大小还刚好合适,落到了见愁掌心之中,却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明明这样小,这样轻,见愁却觉得手心里忽然一沉。
沉甸甸,滚烫烫。
她以为自己险些就要拿不住,可它依旧静静地躺着。
见愁慢慢地收回了手。
小松鼠依旧巴巴地望着她。
仿佛知道她即将要走,也知道她不会带它去,它面上露出一种沉重又伤怀的情绪来,似乎藏着无限的希冀,又似乎害怕这希冀会立刻破碎。
将两只放在胸前的爪子垂下来,也将自己的脑袋垂下。
小小的身躯,两条后腿支撑着身体,上半身却俯下来——
小松鼠朝着见愁鞠躬。
在它身后,是老龟,是银狐,是长蛇,是蜈蚣,是灵猫,是山雀……
一个接着一个,不管是大,还是小,不管是老迈,还是青壮……
全数低下了它们的头颅,朝着见愁俯首躬身!
荒芜的大地,茫茫的水面。
周遭是一切的废墟。
这些幸存下来的生灵,带着满身的静穆,怀着满心的希望,还有那发自心底的尊敬,向着那站在薄红微光之后的身影——
一拜。
小松鼠送的那一枚松子,只用指腹摩挲,便能感觉到它的光滑,似乎被人在过去的年月里,抚过了无数次。
她持着人皇剑,立在这朝着自己低头一拜的无数灵兽之前,只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将她掐住,一时都难以呼吸。
她能做的,只是将剑攥紧,将那一枚松子攥紧。
“走吧……”
她知道它们的期许,知道它们的感激,却忽然有些不忍再看。
于是,一个转身,目光从谢不臣面上掠过,却没有太多的停留,只是淡淡地道了这么一句。
恍如叹息。
也许,这隐界之中,有一人是知道真相的。
迈步而行,见愁向东而去。
谢不臣站在原地,随着她的前行而转身,视线的尽头便是她远去的身影。
人皇剑,为皇者……
他眸底似乎有一种情绪闪过,最终又归于了完全的理智。
抬手起来,他只攥住了那贯穿他身体的一枚羽箭,猛然一拔!
尖利的黑羽之箭,因无恶羽翼的形状而成,有着一枚又一枚的倒刺,被他这样悍然拔了出来的时候,便带出了一丝血肉。
痛得他几乎要站不住。
可他面上也没有太多的波动。
一连三根。
所有羽箭都被他一松手,随意扔在了地面之上。
鲜血洒落,一片残红。
钻心之痛,传遍四肢百骸,可他的身体只颤抖了一瞬,便稳稳地立住了,似琼玉淡漠,山岳巍然。
心底只一片波澜平地起,转瞬消失不见。
踩着地上残红,谢不臣终于迈开脚步,向着见愁所行的方向而去。
前方的见愁,已行至这一片大地的边缘,却像是发现了什么,脚步骤然一顿。
“轰!”
几乎是在同时,东南方向,隔了整整三座岛屿的远方岛屿之上,炸开了一团恐怖的黑影。
几条人影如遭重击,猛然散开。
有人惊呼:“陆仙子!”
一阵狂笑之声响彻空旷的隐界:“哈哈哈,中域修士,不过尔尔!你等在此地等死,本少宗恕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便有一条黑影拔地而起,迅速地向着南方大门逃窜而去!
那一瞬间,见愁的反应快到了极致,竟隔着这茫茫的虚空,直接劈手斩去!
哗!
一道明亮的刀光,一时似弯月高悬,从那乍现的割鹿刀中迸射,照亮了崩溃中的阴暗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