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067章 也是重生

坤宁 时镜 4542 字 7个月前

姜雪宁跪久了双腿早已僵麻。

凭着自己艰难站起身时,几乎都没知觉,只是很快血脉一畅又跟针扎似的,她差一点没站稳就摔了下去。

这一瞬间,张遮看着,手指颤了一下。

用力攥紧,克制住下意识要去扶的习惯。

他注视着她在自己面前身形摇晃不稳,在偌大的慈宁宫里显得孤立无援,硬是凭着自己的力量站稳,然后俯身去轻轻用手锤着小腿和膝盖,缓解久跪的僵麻。

竟觉不好受。

低下头的那瞬间,姜雪宁是感觉到了一点莫名的委屈的。

甚至有些荒凉。

可一转念便将这种情绪从心中抹去了:世上谁人不是踽踽独行呢?何况张遮现在可不认识她。

她感觉到自己双腿的知觉渐渐恢复,才重新起了身,向张遮躬身一礼,道:“请张大人明察,这一页纸与臣女绝无关系,也非臣女字迹。”

张遮当然知道不是她。

可眼下难的是如何证明不是她。

他停顿了片刻,才能以寻常的口吻回问:“不是你的字迹?”

姜雪宁想说,仰止斋和奉宸殿中都有自己写过的字,可取来对照。

但没想到侍立于萧太后身旁的萧姝在此刻开了口。

她竟道:“姜二姑娘写初写行草,后虽随先生习楷书,可尚如孩童蹒跚学步,断写不成此页字迹。不必取她字迹对照,臣女肯为姜二姑娘作证,此四行字确非她所写。”

殿下所立的其余伴读都有些惊讶。

谁也没想到萧姝竟肯在这时候站出来为姜雪宁说话。

就连萧太后都看了这侄女儿一眼,只道:“那不过是写于人前的字迹罢了,焉知她没有仿写之能?”

姜雪宁听后却没什么格外的反应,只道:“多谢萧大姑娘。”

张遮略作思量,便回头继续问汪荃:“汪公公是何时去仰止斋抄查,消息又都有谁知道?”

汪荃一怔,回道:“咱家未时得太后娘娘之命,从西宫开始查起,夜查仰止斋是酉时正。因兹事体大,咱家也怕完不成太后娘娘托以的重任,不敢提前声张此事,怕奸邪之人得知后有所藏匿,拢共也就咱家与手底下一班忠心的太监知晓,一路都从西宫查起。中间有两个时辰,也许有走漏风声。”

结合前后,姜雪宁便已知晓

若那小太监所言是真,陷害她的人必定是在她放下书离开房间去流水阁后,至汪荃带人来查之前,将这一页纸放入她书中。

而当时流水阁中,所有伴读都在。

且不说幕后究竟是谁,动手的必定是在宫中四处走动也不打眼的宫人。

果然,张遮听后已经问道:“敢问公公,仰止斋中宫人现在何处?”

汪荃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已按宫规暂作拘禁。”

张遮点了点头,又道:“还不够,所有今日进出过仰止斋、从申正到酉正还在的宫人,都当拘禁,以备讯问。”

萧太后在上面听着已颇有些不耐烦,竟觉这张遮是要为姜雪宁脱罪,一时皱了眉:“张大人这些言语听着怎像是要证明此事是旁人陷害,也不说先讯问最有嫌疑之人?”

张遮脸上神情都没动一下。

他向来是谁来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道:“太后娘娘稍安勿躁,若要证明此物与……姜二姑娘有关,并不困难。”

陈瀛在旁看着,虽则官阶更高,可隔岸观火,愣是半天不说一句话。

直到此刻才道:“张大人有办法?”

张遮再次垂眸看了这页纸一眼,指腹轻轻压在其边角,平淡道:“诸如伴读入宫之初在宫门前一要验明正身,而要查过所携之物,所以若非姜二姑娘买通了当时检查的太监宫人,此页作乱妖言便该出自宫中。宫中一应纸品皆有定例,不许私以火焚,便有用过也收在一处,管之甚严。仰止斋乃是伴读所居之所,这一页纸乃是宫中所用之白鹿纸,送到多少,内务府处该有记录。太后娘娘怀疑此言乃是姜二姑娘写成,与玉如意一案有牵扯,不如下令调内务府用度账册,再查仰止斋中纸数。若姜二姑娘之纸数对不上所发,却少些许,此罪之嫌疑便要添上五分。”

宫中用纸甚严,仿的是内宫中有人私自传话。用过的每一页纸将来都要往上呈交,若审出上头所写什么“不合适”的话,自有人来“收拾”。

这是前几朝定下的规矩了。

姜雪宁刚听张遮此言实在惊讶,没想到竟然可另辟蹊径从纸本身查起,初听不觉,可转念细究,又觉这话略显草率,万不是张遮这样谨严的人应该说出的。

她目光落到张遮手中那页纸上,忽然皱了皱眉:内务府发下来的纸,可不是这般大小。

旁人乍一听都觉得若要依着太后的意思,去证明是姜雪宁写了这一页,这的确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是以都觉得大有道理。

唯独萧姝忽然蹙眉。

也不知是不是同姜雪宁一般,觉得他此言太过笃定草率。

但这时汪荃已经眼前一亮,夸赞起来:“这是个好法子。”

太后也没觉出异常,只道:“无论是不是她,这纸都是要查上一查的。即便不是她,这仰止斋中其余伴读也未必就能脱得了干系。”

汪荃便主动请命:“奴这就带人去查。”

张遮却眼帘一搭,道:“仰止斋毕竟是闺秀居所,查纸是细事,既有先前拘禁之宫娥,不如命她们从旁协助,毕竟都伺候过伴读,也知道得细些。夜色将深,下官与陈大人外臣入内宫查案,多显不便,也恐拖得太久。”

汪荃向萧太后看了一眼。

萧太后听见张遮这番话,尤其是在听着那“闺秀居所”时忽然想到什么,向那边众多伴读里立着的姚惜看了一眼,变得似笑非笑。

只道:“按张大人说的办吧。”

女儿家的住处精致却多有私隐之处,由得一帮太监胡乱翻那哪儿行?

许多伴读一听由宫娥从旁协助,面色才好了些。

周宝樱更是向姚惜挤眉弄眼。

姚惜一张脸顿时全红了,倒有些没料着张遮面上看着如此冷硬的人,竟有一颗如此妥帖细致的心。若只是为了查案,叫太监去查也一样,何必提议让宫娥去?

必然是因记挂着自己。

该是看了她的回信了吧?

姚惜一时觉得人都浸进了蜜里,没忍住推了周宝樱一下,让她不要放肆,唇边羞涩的笑却是压都压不住。

姜雪宁漠然垂首立在殿中,倒没什么反应。

去仰止斋查纸和去内务府查数的人分作两批,该要好一会儿才回。

殿中一时安静。

不过没等上多久,外头忽然传来高声的唱喏,在外头禁宫重重的夜色中传开:“皇上驾到”

众人耸然一惊,顿时齐齐朝着宫门的放下拜下。

唯有萧太后坐在殿上没动。

很快一道身着玄色绣金云龙纹便服的身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已登基近四年的皇帝沈琅,比胞弟沈玠显得瘦一些,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有些乌青,五官倒是很像,只是隐隐透着点病气。

进来看见慈宁宫中情况,他薄薄的眼皮便动了一动。

也不叫众人起身,他先在唇边挂了一抹笑容,上前同萧太后请过了安,才一回首叫众人起身,问道:“先前得闻慈宁宫奏报,大体知道出了什么事。陈瀛,查得怎么样了?”

姜雪宁上一世随沈玠见过这位“皇兄”许多次。

她与沈玠大婚那一日,沈琅还亲临王府来吃了酒,深夜才回宫。

只是沈琅这皇帝身体似乎不好,后宫众多,膝下却一直无子,原还叫太医看看,后来连太医都不看了,约莫是药石无用。

后来更是……

不明不白就死了。

姜雪宁听着这短命鬼的声音便眼皮一跳,知道既是这人搞出了勇毅侯府一桩惊世奇冤,也是这人枉顾兄妹情义,送了沈芷衣去鞑靼和亲。

陈瀛上前道:“正查到关键处,已令人去仰止斋与内务府和对纸数。”

沈琅抬手:“那页纸给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