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姚家为着要退掉姚惜与张遮的亲事,除了四处散布张遮命中克妻的谣言外,还在朝堂上进行了打压,锦衣卫为除掉张遮这颗绊脚石故意罗织罪名构陷,姚太傅明知张遮冤枉却故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落井下石,在中间推波助澜,最终害得张遮被投入大狱。
直到后来原河南道御史顾春芳升任刑部尚书,查明情况,在中间周旋,才使张遮官复原职。
这一世姜雪宁曾出言警告过姚惜,但她并不能预料,姚惜与姚太傅会如何选择。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宫门口有些安静。
姜雪宁与姚惜有些龃龉,但面上的和气还是会敷衍一下,所以倒像是将几日前的不快都忘了一般,主动打了一声招呼,道:“姚小姐。”
姚惜一怔,也敛衽还礼。
只是对着曾经对自己说出过那些话的姜雪宁,她的态度无论如何也无法热络起来。
姜雪宁也不在意。
在门口经由太监检查过了此次携带入宫的物品,二人便跟着进了宫。
上一次入宫,姜雪宁还存有希望,以为自己不过是入宫遴选走一遭,最终还是会安然无恙地出来,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天不从人愿。
没摆脱入宫的命运也就罢了,这一世还被谢危给盯上了,且勇毅侯府出事在即,她不敢想此次入宫自己会是怎样的处境。
一重重宫门在眼前次第地开启,如同环扣一般连接着从长长的静寂宫道,点缀着高高的朱红宫墙。
紫禁城的厚重压顶而来。
皇宫里的一切都建得太高太大了,以至于人在置身其间时,连抬头都感觉艰难。
行走于其间时,姜雪宁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或逼仄或宽阔的宫道上,地砖与地砖之间,浸满了顺着缝隙流淌的鲜血,即便顺着泥土与枯草的断茎往下渗透,也依旧留下了冷酷血腥的痕迹;原本朱红色的宫墙上,有些地方如泼了墨一般显出更深的鲜艳,有的地方又残留着刀剑的惊心;而前方的宫门上,悬挂着的不是麒麟瑞兽,而是周寅之面目狰狞、瞪大了眼睛无法闭上的头颅,被三根铁钉残忍地穿过,钉在所有人的头顶……
许是已经深秋入冬,这穿过宫道的风竟有几分呜咽似的凄然有冷寒,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瑟缩了一下肩膀。
谢危当年持着弓,站在九重阙上的身影,也遥远似梦魇般浮上。
这半年,她当真能全身而退吗?
此刻仰止斋中,已经有几位伴读先到了,正笑着相互说话。
“呀,方妙啊方妙,你又带了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可是转运用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榆木脑袋其实不大会读书,若不是先前有姜二姑娘猜题,我哪里能选上伴读?这转运的笔架,回头我放在书桌上,只盼着先生们不要抽我起来读书啊回答问题之类的。无量寿佛,保佑保佑!”
“说起来有人知道回头到底学什么吗?”
“除了谢先生会教琴之外,别的都还不清楚。”
“萧姐姐带了好多书啊,这些都是世所罕见的孤本吧?”
萧姝、陈淑仪两人这一次依旧是一起来的,就坐在屋内靠窗的位置上;同样来得很早的方妙却闲不住,在屋里走动着,四处调整着摆设的方位,说是想给大家换换风水;年岁最小、脸蛋红扑扑的周宝樱却是打着呵欠趴在桌上,一副困倦模样。
萧姝不由问她:“宝樱你怎么这么困?”
周宝樱瘪嘴,委屈极了:“上次出宫回家之后,父亲竟说我在宫中不懂规矩,不学无术,本来要给我买杏芳斋的糕点,这一下全没了……”
“……”
原来是为了吃的。
萧姝被她这回答窒了一下,没接上话。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周宝樱那小鼻子忽然朝周围嗅了嗅,像是猫儿闻见了鱼腥气似的,脑袋一下从桌上抬了起来,惺忪的睡眼也瞬间睁大:“有吃的,有吃的!”
而且这香味绝对是很好吃的吃的!
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周宝樱轻而易举就能闻见美食的味道,于是立刻从自己的座中蹦了起来,到门口一看,惊喜地叫出声来:“哇,小姚姐姐带了吃的来!”
因着此次选上伴读的姑娘里,有两位姓姚,一位是翰林院侍讲姚都平家的姑娘姚蓉蓉,一位是太子太傅兼吏部尚书姚庆余家的姑娘姚惜。
如果都叫“姚小姐”,未免难以区分。
所以众人按着她们的年纪,称姚惜为“大姚姑娘”,称姚蓉蓉为“小姚姑娘”。
此刻端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的便是姚蓉蓉,她本就出身小门小户,在宫中颇有一点谨小慎微之感,没料着会有人一下从屋里扑出来,差点被吓了一跳。
见是周宝樱,才将食盒往前一递。
道:“这是我回家自己做的桃片糕,想着诸位姐姐和宝樱妹妹之前在公众对蓉蓉颇有照顾,所以带了来,略表一些心意,想请大家尝尝。”
“是给我们吃的!”
周宝樱刚闻见那隐隐的甜香味道便忍不住流口水,一听姚蓉蓉这么说,一张脸上笑容顿时灿烂起来,几乎立刻就伸出了手去。
“那我先尝尝!”
桃片糕乃是用糯米、桃仁和糖一起做的,都切成薄薄的小片,看上去是雪白,口感软糯棉甜,中间嵌着的桃仁又会增添一分甘香。
做得好与不好,就看入口的感觉如何。
京中做得好桃片糕的铺子其实不多,就算有,周宝樱也全部吃过了。
可她没有想到,姚蓉蓉做的这份桃片糕,竟是清甜不腻,几乎入口即化,又留有不浅不厚的余味。
才吃一口,她就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