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长桌,两面屏幕。
程白由方不让的助理宋京引着从外面走进来,推开门一看就见会议桌周围坐了6个人,桌上则放着几台笔记本电脑,还有或薄或厚一沓沓的纸质文件。
方不让坐在正中间。
他左手边坐着一名看上去十分严肃的中年人,国字脸,眉心紧皱出一道竖痕,厚厚的眼镜片跟玻璃瓶的瓶底似的,穿着打扮也十分老派。
程白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又皱得深了一些。
显然是不大待见她。
看完之后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那几页纸。
这名中年人更左边还坐着一些看上去年轻一些的律师,熟悉会议室排座位的程白一眼就看出来,后面这些应该都是团队里的普通律师。
而在那名中年人正对面。
也就是方不让右手边的位置,则端坐着一名青年,面容儒雅,温和平静,看程白进来还十分友善地对她点头致意,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不好意思,我好像来迟了?”
其实程白没有迟到,这时候才刚刚2点,正好是大家约定的时间。但她一进来就感觉到这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太过凝滞紧绷,所以想要说话舒缓一下。
工作也需要好心情嘛。
尤其是这种家事官司。
程白记得,自己上午买的那几本书里有一本特意强调过这一点:要有耐心,有礼貌,千万不能暴躁。
但没想到对面那名中年人却十分暴躁,抬起头来,目光跟两道利箭似的就射了过来,竟然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程白:“程par以前就不打这个领域,我们都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团队里,你来得早来得晚都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说的话,我们就继续聊正事吧。”
“……”
程白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了,以至于她有些怀疑自己是走错了会议室。
但抬眸来看,方不让就坐在中间。
此刻他脸上没有表情,也完全不像是要跟谁谈正事的样子,人坐在那椅子上,两条腿却架了起来,直接高高地搁到了会议桌上。
一双昂贵的皮鞋映着光锃亮。
方不让手里拿了把指甲刀,竟然在那儿不紧不慢地磨指甲,听了这中年人的话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只对一旁的宋京道:“给程律介绍下。”
宋京便先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那个态度不善的中年男人,对程白道:“这位是高端婚姻家事领域的团队负责人,也是我们所的合伙人,朱律师。”
然后是程白左边那名温和青年。
“这位是我们方律的私人财富管理师,杨凡杨先生。”
其他人自然都是无关紧要的团队成员了。
程白于是明白了这一场会议的人员构成,也明白了今天这一场会主要会做点什么。
私人财富管理师都来了,应该是要厘清财产。
果不其然,宋京直接递上来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她刚翻开就看见里面有各类财产清单。
方不让是真有钱,除了每年在明天诚的业务收入之外,还有持有股份所得的分红的,光在上海就有两处别墅豪宅,证券类资产也有好几千万,除此之外还有这些年来收藏的一些名画、雕塑和其他艺术品,这部分暂时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的价值,但仅从旁边提供的估价来看,说出去也绝对是一笔让人心头一颤的大数字。
钱生钱总是很容易的。
方不让光在明天诚合伙人的位置上就坐了很多年了,手里有钱,又握着足够的人脉关系,本身又有足够的能力,随便搞搞都是来钱的路子。
程白大概地扫了扫,深深地感慨了一句自己还不够有钱之后,就直接翻了过去,去找方不让妻子的那页资料。
后面没几页就是。
居然真的有异国血统,栗色的卷发,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茶褐色的眼眸,笑起来还有点甜。
殷晓媛,生于1989年,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白俄人。她随父姓,国籍在中国,也在国内长大。
6年前跟方不让结婚。
孩子是5年前有的,名叫“方还”。
资料里有一些殷晓媛的生平,也有方不让儿子方还的一些资料。
然而除此之外居然没有半点程白需要的信息。
她有点懵,以为是明天诚这边没有整理到一起,所以又耐着心往后面翻了翻。
反正她今天就是当花瓶来了。
人家好像也不需要她说话。
那位朱律师的脾气显然不是特别好,一面看手里的东西,还一面对方不让开嘲讽:“家里红旗飘飘,外面彩旗不倒,现在翻船了知道麻烦了。你们这帮做非诉的也好,打诉讼的也好,成天瞧不起我们这帮兢兢业业搞家事,可怎么着?到头来还不是要我们收拾烂摊子!”
方不让眼皮都没掀一下继续修指甲。
其他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插嘴。
“要不是主任强摁头,你这烂官司谁爱接谁接去。”一嘲讽起来好像就没个完,这位朱律师仿佛与方不让有点过节,还很看不惯他,“我还真搞不明白,不管外面名声怎么烂,好歹也是打一场赢一场的大律,结婚没搞妥当也就罢了,还搞到要离婚这地步,让整个律所的合伙人都跟着你提心吊胆,你缺德不缺德!”
程白听得眼皮直跳。
她还是头一回听见有除了方不让对手之外的人这么不客气地对他说话。
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感觉……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小心误入明天诚内部合伙人的明争暗斗。
律所高层多的是摩擦。
合伙人之间相互看不惯的多了去。
方不让位置再高也肯定有人跟他不对盘。
只是这么算起来方不让也太惨了一点:目前这个团队里,主要负责的朱律师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摆着很不想接这烂摊子;而她虽然加入到了这个团队,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力。
方不让就是请她来当花瓶的啊。
无非买个安心,防止她程白故意跑去他老婆那边接官司跟他打擂台。
“所以啊,当律师,也得先做人。否则甭管你外面赚多少钱,到头来家里不还是搞得一团糟?我朱守庆活了这么多年,打过多少家事离婚官司,什么没见过……”
程白一面翻找着资料,一面支了耳朵听着。
毕竟居然有人敢这么骂方不让,虽然不能跟着骂两句,但光听着也能暗爽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