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白才走出去没多远,后面就有人追了上来。
“程律——”
听见这声音的刹那,程白那提着公文包、骨节隐隐有些发白的手指,终于悄然放松。
她挂上了几分和煦的笑意,转过头去。
俞承站住了脚,单刀直入:“欧洲警方是什么办案速度你我再清楚不过,只怕拖到猴年马月也不见结果,更何况案件复杂,意大利警方不可能因为我们这一个案子单独调查。寄希望于那边的案件调查给我们的案件带来突破性进展,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想程律应该也知道时间宝贵的道理,而且这种有过案底的画作在收藏市场上只怕行情不会太好。您的当事人要钱,我的当事人要画。我希望双方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和解的可能。我当事人愿意出价3000万,您跟您的当事人不考虑一下?”
3000万!
甄复国眼睛都瞪大了,悄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才没惊叫笑出声来。
但程白听后只是一挑眉。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俞承,一副好整以暇模样,似笑非笑:“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3000万是打发叫花子呢。”
“叫花子”甄复国一时僵硬。
程白淡淡地道:“你觉得,1个亿怎么样?”
1个亿当然是开玩笑。
画作的估价也就是15亿,很多时候拍卖的价格都会有一点水分,真实的价格未必能到这个数,不确定性很大。
但对俞承来说,程白只要开了口,这事儿就有戏。
剩下的无非是和解金额的多少。
在法院受理案件到做出判决的过程中,只要双方当事人有这个意向,任何时间都能向法院申请调解。
所以双方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谈。
在和解的金额上经历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拉锯,最终还是程白掐住了俞承的命门,猜死他不敢冒败诉的风险,撕下了6500万的天价!
700万买雕塑,和解金6500万!
根据她与甄复国签订的风险代理协议,她在这一案结束后,将从甄复国这里拿到940万代理费!
而甄复国作为当事人,除去拍卖雕塑的支出,除去程白的律师费,净赚4860万!
在谈和解金额的过程中,程白微信上不断收到边斜发来的消息,但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连震动都关掉,一句话也不回,完全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镇定自若地跟俞承说话。
金额谈定后,剩下的就简单了。
重新联系法院,在调解委员会的主持下进行调解,确认过双方的调解意向,由法院方面向双方出具调解书。
英国方面预付和解金的30即可从法院取回交由双方认可的第三方机构鉴定保管的画作;剩下的款项在30日内付讫。
双方若想撤销调解,须30日内向法院提交申请。
在调解书生效后,这幅价值15亿的画作所有权,便正式从甄复国让渡到了英国原主。
甄复国在签字确认走出法院之后,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脚底下踩着棉花似的飘,震撼级别的喜悦砸到脑袋上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詹培恒却是面色复杂。
程白倒还好,除了有点饿忽然想到晚上还要约边斜之外,依旧平平淡淡,好像自己这一案捞着近千万都不算什么似的。
法院门口,已经和解的原被告双方再次碰头。
那位从英国远道而来的马桥私人博物馆代表在上车前跟程白握了握手,但显然面色不虞,只半带着冷笑地夸赞了一句:“不愧是方的合伙人,的确厉害。”
“方”的合伙人?
程白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这位铩羽的英国律师已经不再多说,直接上了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赢了官司呢。
留下俞承还站在原地。
一场和解下来,和解金硬生生被程白撕到了6500万,他这一场的律师费只能拿到150万,亏得不小。
但他认为案件本身就对他不利,到这程度也能接受了。
“当年在乘方面试被程律一票否决,如今对簿公堂,本还想要与程律分个胜负,一雪前耻。”俞承有些复杂,“没想到最后还是和解了,不输,但也没赢。”
不输,也没赢?
程白目光微妙地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是吗?”
俞承只当这是随便接的一句话,没听出有什么太大的深意,只是忽然问道:“听说程律现在到了天志,正在组建团队。当年程律一票否了我,说是我的理念与乘方的理念不合。但如今方律都去了英国。不知道,程律这里是不是还缺人?”
这意思竟然是想要加入她的团队。
要知道,俞承现在可是在红圈所啊。
程白注视了他半晌,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在天志是今非昔比了,自己随便接几个上门的案子挺好的,也没什么野心,就不拖累旁人了。”
婉拒。
俞承也真说不清这结果到底算不算是在自己意料之中。
但他也没露出太多失望的神情来,道了一声“原来如此”,便跟程白告了辞。
直到原告方的人都走光了,甄复国才一蹦三尺高:“卧槽!6500万!6500万!程律你太牛逼了!!!”
他干脆给程白做个雕像吧!
以后每天早晚三炷香,跟关二爷一起供起来,简直比财神爷还要痛快!
程白斜睨了他一眼,随手剥了块薄荷糖扔进嘴里,无比淡漠地提醒道:“按协议律师费7日内付讫,有什么变故是另案另算,这个你了解的吧?”
她当初是不想接这个案子,所以合同订立非常苛刻。
甄复国不得已签了。
当时还觉得有点抗拒,但这和解的结果下来差点没把牙笑掉,满意得不得了,此刻只把自己胸口拍得山响,打起了包票:“您放心,这律师费我跟您单算的,明天就把钱给您打到账上!我赖谁也不敢赖您啊!”
开车,回律所。
但才驱车离开法院不久,先前还绷着一张脸的程白就没忍住,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拍着方向盘笑出声来。
詹培恒懂她。
整个这一天的折腾完全是一场心理战,原告那边没底,但作为被告代理人,且已经跟甄复国接触了那么久,他们心里更没底啊!
只是程白敢赌敢诈!
在庭上从头到尾那态度就是一副“我们不和解,我们要等开庭”的笃定,加上意大利那边的证据和这一次甄复国勉强压住了场子的出庭,终于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俞承那边一直就是想以调解来解决这个事情的。
但和解金是3000万还是6500万看的就是律师的能力了。
程白是直接在这基础上翻了个倍!
这就是业内称她为“印钞机”的原因所在了。
作为全程跟下这个案子,也看明白了程白从头到尾计划的人,詹培恒也算是叹为观止了。
只是佩服之余,不免唏嘘。
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远处大街上来往的车流,心里到底不好受:“案子现阶段虽然的确对我们有利,但对方律师的心理素质也不大够,本来可以打得更好,甚至就算是对上了你也能少付出一点代价的。”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詹律你啊。”
程白咬碎了口中含着的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到这时候才放松下来,终于把先前开成静音的手机摸出来看。
“俞承也不简单,只是运气不好,刚巧碰着我。我这风格,克他。”
刚推开屏锁,打开微信,就看见了几十条消息提醒。
程白不看都知道这些消息的内容。
因为她先前在跟俞承谈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了,都是边斜对甄复国这个人的怀疑,以及从盗版签名书那边发现的端倪。
但她真的半点都不惊讶。
目光一扫,没先点开消息界面,反倒发现朋友圈有新提醒,她便随意地一点。
整个人一下就愣住了。
几天前发的朋友圈,晒了边斜送的那把伞。
现在有一个最新点赞。
小小的心形。
来自她列表里一位久违的老朋友: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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