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岐凤在财务上还是很精明的。
他调来睢宁任知县,也是想一番作为的。
比如这睢宁县的城墙,崇祯二年秋,黄河在辛安口决溢,洪水汹涌,冲没了县城的城墙,官舍民屋皆被大水吞没,这现象一直维持到高岐凤调来任知县。
他上任后,想方设法重修了睢宁城的城墙,还在外建了圩墙,结束了睢宁城十年无城墙的历史,县民德之。
高岐凤还想把城内各处的街道修一修,如几条主街上,全部铺上青石板大道,但因为缺乏钱粮作罢。
高岐凤因此耿耿于怀,份外在钱财的事情上敏感。
依他知道的,衙中被抓走杀死的公差怕颇有赃财,特别夏世银、荀天正等捕头班头,一代代累积下来,恐怕家中资财超过万两。
这是个恐怖的数字,以米价来衡量的话,一万两银子,放在后世,至少也是五百万的身家,两万两,就是一千万。
再有快班各捕快们,普通的捕快,家有千两资财很正常,会捞的,甚至几千两。
还有那些骗行,打行,多年横行霸道,巧取豪夺,一样积财不斐。
这样抄家下来,就算依杨河说的,奖励义民,赔偿苦主,追寻被拐孩童,拨款养济院安养,恐怕种种节余,也会有好几万两银子。
至于杨河说的养济院,此时在大明各地普遍设立,每县都有一所,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还有育婴堂、安济坊、居养院、福田院、漏泽园等等福利慈善机构。
他们待遇,主要看各地财力,盛世之时,有些养济院甚至可以吃白米饭,一般日给两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官府措办,有病的拨医调治,死者给予棺木安葬。
很多养济院规模庞大,如宛平养济院,万历元年就收养鳏、寡、孤、独、残一千八百人,万历十年达两千八百人规模。
这是古时的仁政,但皇朝末世,很多养济院都荒废了,便如大明的城市素以整洁闻名,座座如花园城市,但现在也变得脏乱差,就是因为失去财力。
又城乡居民逃散,原来可卖钱的,专门有人挨家挨户收购人的粪便,牲口的粪便也没人收走,整洁就变得不整洁起来。
养济院可是仁政,素受士绅百姓赞颂,千里追寻被拐孩童,更会传为佳话,不说野史留名,青史都可以留一笔。
高岐凤心头就火热起来,哪个文人不好名?
而且手上有钱了,就好办事了,将城内的道路修一修,铺上青石板,就算他高岐凤以后调走了,百姓们走在青石板大路上,也会想起他,怀念他,赞颂他。
文人好名,不图这个图什么?
想到这里,高岐凤就道:“追寻被拐孩童,本官义不容辞。衙内就立追寻总办,本官亲任总办,你为坐办,寻些得力士绅为帮办。不论那些孩童在大江南北何处,都一定要将他们寻回来,就在养济院内安养。”
杨河欠身道:“县尊仁心仁德,下官佩服。”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高岐凤可能毛病很多,但至少还有些为民之心,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
高岐凤也看杨河顺眼些,他端起茶盏沉吟了半晌,道:“魏崑岗正法,吏部那边要调来典史,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这样吧,慎言,就暂时你代管,县内衙役空出来,你也拟个名册。”
典史是朝廷命官,素由京师吏部决定,这方面高岐凤插不了手,但让杨河暂时代管可以。
投桃报李,杨河给了县中一大笔财源,空出衙役的名额,高岐凤也让杨河去处理。
衙役虽是贱民,却一向是各县的热门,一般要充任,各人至少要花费五十两银子以上的门路钱,很多大县,甚至要一二百两银子。
不过他们入了衙,就算不丧尽天良,不为青皮们站台,很正常收些小钱,一年也有好几十两银子的收入,就算花费一百两银子,也不需要多少年就可以回本。
还吃的是公家饭,有些衙役老了,就让子孙辈接班,代代相传,各州县非常热门的职业。
现在县衙三班,快班全军覆没,皂班人数去了一半,看守县狱的八个禁卒只余下一个,空出的名额高达六十人。
高岐凤觉得杨河名额在手,肯定可以大大捞一笔,这也是他给杨河的好处费。
杨河领命,对此他颇有想法,也想在睢宁县衙设立新制度,不过流寇之事紧急,暂时行军法,待流贼事了后再说。
二人又谈了一些细节运作,就到大堂。
这边总社周明远,县丞刘遵和,主簿郑时新都在等待。
刘遵和、郑时新一直在县衙内,街上的事,从头看到尾,特别又知道典史魏崑岗被斩杀的事,个个吓得不轻。
郑时新看向杨河就有些畏惧,刘遵和更是沉默,目光躲躲闪闪。
高岐凤谈起搜捕流贼细作之事,特别谈典史魏崑岗通贼事宜,他决意与练总杨河联名上书,分说此事。
然后他看向主簿郑时新,郑时新有些犹豫,这事可涉及到朝廷命官,他本能就想退缩,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