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朝何代,最先受到压迫而走投无路的,永远是最底层的百姓,暴动也在这些城外和接近城郊的民众中发生。不过在尚瑾凌得到消息之前,杨慎行连年都没过,就已经赶往这里,如今已经平息了。
只是动乱虽平,但是创伤犹在,明明是春季,正该是生机盎然之时,可放眼望去,却有种萧瑟颓然之感,本该忙碌的早晨,却出城的少,进城也少。
到达县城已是午时,宁王殿下财大气粗,报销这十多名考生所有来回资费,是以他们也无需另外寻找住处,干脆一起在考场附近找了一个较大的客栈。
等安顿下来之后,便一同来到大堂用午膳。
小二殷勤地端着茶水上桌,连带着掌柜也跟了过来,看了看尚瑾凌他们的打扮,不禁笑问:“诸位是参加院试的童生吧?”
“是啊,一看就是读书人对不对?”尚小雾坐在一旁,笑问。
“是呢,这个时候就是赶考的学生最多,不过听小姐口音,似乎不是咱们云州人士?”
尚小霜道:“我们是从雍凉来的。”
掌柜恍然,“怪不得,那诸位可要试试咱们当地特色?”
“行啊,掌柜看着上菜就好,咱们都尝尝。”
“好嘞。”
如今正是饭点,尚瑾凌看了看周围,发现除了他们这几桌以外,这客栈竟意外的空旷,三三两两坐的不多,于是问道:“掌柜,我方才听小二说,你们客栈几乎都住满,怎么这个时候都不见人下来用饭?”
“是啊,两年前我来的时候,这客栈可是人满为患,云州其他县地的考生也聚集在这里,附近大小客栈都住满了。”大顺的院试若无特殊情况两年一次,这位年纪稍大的考生已经是个老学经。
一说起这个,掌柜不由地叹道:“这些学生,书生,这几天全聚集在府衙前呢!”
听此,众人纳闷道:“这是为何?”
尚瑾凌心中一动,但是没有说话。
掌柜见人少,也就忙里偷闲,与他们闲聊:“还不是新政闹的,之前日子难过,熬一熬也能过,可新政一来,这是过都过不下去了!唉……年前咱们这儿还发生了暴动,诸位来赶考,我看身边还有侍卫保护,也都听说这件事了吧?”
“是啊,可为什么呢,雍凉也在实施新政,我们看着也……还行。”尚小霜瞥了那新法办的两个秀才一眼,随意道。
“说来话长。”掌柜长叹一声,“之前免役法出来的时候,官府就挨家挨户地要银子,以前还有下户,困户可免于徭役,现在是只要给不出银子,直接锁拿送去修路造桥。所以为了免除徭役,只要不是太艰难,就直接给银子,其实对咱们来说倒也不多,可那些地里刨食的,就跟骨头上刮油一样,哪儿还能炸出来。”
新法办其中一位主事,年纪稍长,名叫秦悦,他直接问道:“不是有工钱可发吗,用以补偿那些服役之人?”在雍凉,即使是目不识丁的老伯都知道新政每一个法令的条款,特别是免役法,那是大街小巷天天说,天天念,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特别是有补偿的这点,每个人都牢记在心。
“什么工钱,只要能尽快放人回去,不可命地压榨,就谢天谢地了!”掌柜还没回答,边上倒茶的小二就忍不住插嘴。
尚瑾凌问:“小二哥,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看尚瑾凌年纪最小,长相也最好看,顿时心生好感,说:“我乡里的一个远亲,就是因为没舍得交钱,被抓去做了苦役,一去就两个月,人回来都瘦成一层皮!要不是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估摸着都坚持不下去!”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怎么就你话多,赶紧去后厨催催,别饿着客人。”
“没事,掌柜,我们不饿,让这小哥再说说呗。”另一位名主事,张志高笑道。
尚小霜想了想,捏了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小二哥于是看向掌柜,后者摆了摆手,表示随他。
于是小二哥干脆将肩上的帕子放在桌上,说:“这事儿我虽然没经历过,不过他媳妇来城里抓药,托到我这里来,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我。说是人回来就病倒了,起都起不来,才请了赤脚大夫开了药方,而且要不是我在边上,那药估计也抓不下去。”
“为何?”
掌柜苦笑道:“那不是病,是过劳,又吃不好睡不好,身体需要补啊,鸡鸭肉还能乡里乡亲地帮衬一点,可那药多贵,连役钱都给不起,更何况药呢?”
“后来呢?”
“这傻小子给垫的,至今还没还,估摸着也还不起了。”掌柜说。
小二哥摸了摸后脑勺,“那也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她就捏着几个铜板再回去吧,就是我媳妇不知道这件事,掌柜的,你可别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