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凶礼过程中,新皇哀戚诚挚,端方肃谨,无上威仪。别说一般官员百姓看得心悦诚服,就是最挑剔的老臣们也暗中颔首。
等到把所有后续事宜处理完毕,承安一身疲惫回到宫中,新月高悬,风吹叶动,已是子夜时分。心中却觉得颇为轻松,让身后的人各自散了,悄悄进了寝宫东配殿的大门。
隔着帘幕,就看见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坐在床头。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走到当中又停下,只把一双眼睛牢牢锁住他,缠缠绕绕,久久长长。
近情近怯。
丹青正听海怀山说话,看见他,抿嘴一笑。顿时如华莲绽放,一室生辉,雪后初霁,满天霓虹。承安看着他,感觉熟悉而又陌生——病了这么多天,整个人苍白消瘦。可是那一双清灵妙目,那生动而极富感染力的表情,居然生出一种愈加不可捉摸的美来,如真如幻。
经过生死之间一番历练,眼前的人好似冻芽破土复苏,凤凰涅磐重生,竟是突破到了更高的境界。
“你回来了。舅舅和我正说起你……”
舅舅?!这句话暂时拉回了承安的思绪,恍然大悟。怨不得这位神医让人看着熟悉,还有那发自内心的担忧和关切……猛地反应过来,迅速反思这些天的言行——还好还好,除了把丹青害得命危,应该没有其他得罪舅舅的地方。
正在琢磨怎么开口,舅舅已经微笑着起身,退出去带上了门。
“原来舅舅没有跟你说……唉,我又挨训了……”丹青显出孩子般的失落神气,微垂了头。
承安慢慢走过去,跪到床前,伸出双手,一点一点,确认他的存在。
丹青握住他的手,也不说话,只笑盈盈的看着他。
这样真实的景象,偏偏让承安更加惶惑。之前还思量着等他醒了该如何面对,现在才发现事情完全超出预想。自己肉体凡胎一颗愚钝之心,似乎隐隐约约领会到丹青的意思,却又恍恍惚惚一时还想不明白,只能痴痴傻傻的看着他的笑脸。
丹青轻轻抚摸着承安的面颊,泪珠滚落:“累了吧?这些天,苦了你了。”
承安再也把持不住,只觉整个前半生二十五年来一切心魔束缚都在这一声温柔软语中消融化解,七情六欲齐刷刷涌上心间,一分一毫都无法承受,伏在丹青怀中痛哭起来。
——原来,丹青给予自己的,是一场情感的盛典,心灵的祭礼,直叫自己易筋洗髓,脱胎换骨,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