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时承安对赵温说:“你多年闯荡江湖,已经留了名号,不适合露面。这里的事正好由你来做。至于有多重要,毋庸赘言。”
酉阳金矿,已是逸王府这两年的经济支柱。殿下对自己如此信任,赵温心中不是不感激的。他当然知道,把自己调到这偏远之地来开矿,也是为了避开丹青,免得因为和江家的旧交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手下不犯错误的办法是,不要给人犯错误的机会。殿下永远这样周到体贴,赵温心悦诚服。
来酉阳之前,曾经偷偷去了一趟“漱秋斋”。店内一片狼藉,几个泥水匠正在干活。原来白掌柜举家回乡,店铺兑给了别人,伙计也都散了——赵温想:动作真快,他还是那样干脆利落,滴水不漏。这样看来,那两个字他应该猜出来了。只是明明意料中事,真正面对,却依然苦涩难当,这一段十多年的交情,就此画上句号。
隆庆十三年春,江家分号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面撤出南方,其他分号也停止一切临仿作业,只经营正常的字画生意。两大临仿基地:越州王宅和銎阳湖东大宅都搬到雍州乾城。这里是江氏故里,当年江留渡起家的地方。江姓在当地根深叶茂,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容易应对。
王梓园、张开、林下以及楚州分号撤回来的供奉胡不归,四个老头子安心颐养天年。几位老先生早已看惯兴亡,乐天知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只是王梓园常常挂念丹青,江自修赌咒发誓,说一定竭尽全力接应,让他安然返回,才哄得老人家放下心来。
承安洗去一路风尘,刚刚坐定,贺焱和照影已经等着了。
照影手里捏着一叠梅枝水印素笺。承安接过来一看,一笔写经小楷,十分火候,筋骨挺拔,血肉丰润,满纸端丽妩媚。
丹青本来并不喜欢这样装饰性很强的字体,水墨却说:“小楷最为实用,写经字体好看却难见个性,讨人喜欢,不漏底细。你总有人前动笔的时候,用它最合适。”师兄的话,那就是圣旨,所以丹青颇用心练了练。这不,果然用上了。
“明胶二斤、朱砂二两、雄黄一两、赭石二两、蛤粉五钱、珍珠粉三钱、云母三钱、铅粉五钱、鸽血红粉三钱、星光石粉三钱、泥金一钱、泥银一两、黄栌木一斤、栀子一斤、茜草半斤、花青二两、胭脂二两……”头三页都是调制颜色的原料,很多还在后边注明了种类、产地或者专售店铺。
翻到第四页,是所需工具和其他材料:“八尺青檀双层夹宣纸一张,象牙色斜纹水云绫一丈,三寸田黄石料两块,寸半青玉石料一块,铜碾子一套,乳钵一套,天平一杆,中号白瓷碟十个,小号白瓷碟十个……”
虽然种类繁多,倒也不算难办。承安想着,翻到最后一页:“白色细纱精纺棉布长衫两套,纯色白玉环珠文士冠一顶,水滴紫晶镇纸一对……”有的还在旁边画了一个样子。
承安不禁笑道:“这个丹青,画画难道还要规定衣服帽子不成?莫不是到王府打秋风来了?”
“丹青公子说最后这些东西,若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类似的也可以。先把前边的备齐了再张罗不迟。”照影答道,“只是一样也少不得。”
“先生也看看。”承安把一叠素笺递给贺焱。
贺焱逐页翻看一遍,道:“除了最后这页有点特别,都是该用得着的东西。小葛和阿蒲通文墨,交给他俩采买即可。”
“恐怕还得请先生费心指点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