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挨着丹青坐下,一桌人多是后厨粗使打杂的伙计,瞠目结舌的听丹青叙说前厅的奢华富贵。于二又央丹青细细描绘了几件寿礼中的宝贝,听得众人眼里放光,惊叹不已。这个说:“我的妈呀,把那翡翠盆景上一片叶子摘下来就够吃几年的啦。”那个道:“这算什么,听说前年小公子十岁生辰有人送了比这个大一圈的呢!”一个年纪大点的叹道:“想那寿幛上的金线加起来不见得有多少金子,可是要拉成丝线那么细,得多少功夫啊!”
“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派头,出手这样大方。”于二仿佛感叹又仿佛提问似的说了一句。旁边有人接道:“这个恐怕只有大管家才知道了。”话题一时转到了三个管家在府里的地位势力这些八卦上头,丹青开始埋头吃饭。
过了两日,莫成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替丹青向张德禄请辞。
“家里捎来口信,孩子他娘病情加重,恐怕不大好了。”
张德禄很大方的给丹青开了一个半月工钱,颇为遗憾的道:“难得阿壁手脚勤快又稳重,又是成哥的亲戚,府里信得过。若是家里没事了,便到府里来长做罢。”
听到这话,丹青在心里小小的自我肯定了一把: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看样子自己干别的行当也一样出色,是金子就会发光啊。
看看没什么可收拾的,莫成和张德禄打了招呼,领着丹青抬腿就要走。丹青怯怯的叫了一声“表叔。”
“什么事?”
“有位大哥这些日子十分照顾我,我想和他道个别。”
莫成笑笑:“小子人缘倒好。去吧,我在外边等你,别磨蹭太久。”
丹青在杂屋找到了正在码柴的于二。看见他进来,于二笑了,挥动着手里的木头,轻敲两下,道:“上好的梨木,听说烤出来的肉格外好吃。”
虽然进屋之前,丹青已经注意到附近没人,还是大声道:“于二哥,我是来道别的,我娘病重,我得回家了。”说罢紧走两步,不等于二开口,快速低声说:“我见过两页大管家抄的礼单,还记得一些。”
于二一惊,旋即笑了,两只手抓住丹青的肩膀,轻轻道:“好聪明的孩子!你放心,于二哥不是坏人。”
当下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于二一边惊叹于丹青超强的记忆力,一边把人名物品细则默默记在心里。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说完,于二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小包碎银子,塞到丹青手中,拍拍他的头:“阿壁,凭你这样的资质,不好好念书实在太可惜了。这点银子拿去应急,等母亲病好了,接着上学吧。”想一想,又道:“我明日也走了,以后若有机会,到京里来找我。我家在南城六道口兴旺胡同丙三号,名字是俞明溪,人头俞,日月明,溪水的溪。”
丹青跟在莫成身后,默默思量着俞明溪这个人。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太守府寿宴礼单果然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为了要不要把偶然看到的内容告诉他,丹青心里很是犹豫了几日。种种迹象表明,俞明溪来历大不简单。他混进太守府旁敲侧击,观察打听,这中间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难以预测的危险。家族的变故,飞白的遭遇,师傅的身世……种种所见所闻,让丹青打心眼里不喜欢官僚权贵,不愿意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但是这个俞明溪憨厚的外表下有一种隐隐的正气,令人信服。反正自己就要走了,这辈子也不见得有机会再见,丹青终于还是决定在离开前向他说出来。
想起俞明溪惊异于自己的记忆力和夸奖自己的话,丹青在心里道:“这算什么,那么简单的东西,照原样做一份出来也不是难事。”摸摸怀里的银子,又想起他对自己的叮嘱,把住址和姓名如实相告,胸中涌起一股暖意:看来,无意中捡了一个不错的大哥,只是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有机会重逢。
从行远镖局出来,丹青背着包袱出了城,稍稍改装,这才悄悄进城回到王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