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喀。」
披着斗篷的男人踩着船板登上船后,没有急于进去,而是转过身,看着岸边送行的人。
「你们回去吧,小心点。」柯卫卿小声说,永麟的眉头便微微皱起,难掩脸上的不舍。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永麟压低着声音,却是在极力在挽留,「我可以陪着你!」
「我并不是一个人。」柯卫卿却微微笑着,下意识摸向就目前来说,仍显平坦的腹部。
谁也不会想到,柯卫卿在服下解药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有了孩子。」
也许是在深度昏迷当中,感受到了什么吧,他一直努力保护着孩子,哪怕这耗尽了他全部的内力,如今,已经是武功尽废!
因为煌夜一直守着棺柩,让永麟错过了唤醒柯卫卿的最佳时辰,解药也差点失效。经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柯卫卿才在痛苦的煎熬中,获得了新生。
「你有孕在身,我才更加担心。」永麟忧心地说。这时,红琉和甘龙也插话进来,「对啊,卫卿,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彼此也有个照应。」
「不行。」柯卫卿摇着头,说道,「我这个目标人物未免太显眼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这……也许有别的办法……」甘龙喃喃着。他身为族长,自然要去保护族人。皇上虽然没有下达诛杀的旨意,但依然到处张贴皇榜,重金悬赏巫雀人,以及他们的落脚点,还要找到柯卫卿的「遗体」。
因为柯卫卿还活着,所以当他们分批走出城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盘査。倒是一些拉货的牛车、马车,都被严查了。
柯卫卿知道自己是标靶,就不能一直和甘龙他们待在一起。回去巫雀村,更是会连累了族人,所以只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同样的,他主动离开煌夜身边,并不是不爱他,而是为了保护他的皇位。再也不想看到煌夜为了他,与众臣为敌,与后宫反目,煌夜要建立的,并不是这样的内忧外患、硝烟四起的国家。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保重!」柯卫卿说得就像是朋友相聚后又分别一样,轻松又爽快,哪怕心里对未来并没有底。
「小不点。」永麟跨上了船板,伸出手,却终究没有触摸柯卫卿的脸庞,而是说道,「不,是柯卫卿,你多保重,这一别,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后呢?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永麟知道,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柯卫卿了,不由惆怅地微微叹气。
「嗯。」柯卫卿却笑了笑,点头道,「我会的,你也是。」
当船家收好船板,嘎吱嘎吱地摇起木桨,往天空渐渐发白的上游划去时,永麟、甘龙和红琉久久佇立着,迟迟不愿离开渡口。不知道放他一人离去,是对还是错?但至少这是柯卫卿想要的吧……
柯卫卿站在船头,看着水花四溢,汩汩翻卷,便想起了很多儿时的事,饿着肚子守围场,被虎麅追,遇到了煌夜……
这些就好像发生在昨日似的,是那么清晰,心里的悸动依然鲜明。
「煌夜……我爱你。」哪怕这份心意永远也传递不到煌夜身边,柯卫卿也明白,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这一辈子,他的心里,就只有煌夜。
「卿儿、炎儿。」柯卫卿默默念着孩子的乳名,即便坚忍着骨肉分离的痛楚,却也还是流下了泪,几度哽咽。
煌夜一定会照顾好孩儿的,他们也会有新的兄弟姐妹,或者是「母后」吧,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经历烁兰的事情后,柯卫卿明白,德才兼备的皇后,对于宫闱来说是多么重要,攘外必先安内,若是后宫整日明争暗斗,煌夜也无心处理朝政。
「煌夜……」柯卫卿喃喃唤着,纵使有万般不舍……到最后,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回去了船舱。等待他的,将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 ※ ※
五年后。
时令已是霜降,枫叶渐黄,但南山村的田野里依然是一片盈盈的绿色。
一道清澈的河流,从南山的群峰处而下,贯穿整座山村以及广袤的农田。这里地处偏僻,曾经是山贼匪徒集结、藏身之处,自皇帝「除暴安民、开垦荒地、减免赋税。」策令一出,当地百姓与官员齐心合力,缉拿盗匪,让这儿焕然一新,宛如世外桃源般优美、富饶。
在山丘的另一侧河畔,有一处石头垒盖的农家院落,有着厚厚的茅草屋顶,泥糊的烟囱里正冒着一缕缕青烟,快到午饭的时候了。
然而,一个头上裹着花布巾的年轻农妇,从河的小桥上来,步履匆匆,面色也不太好看。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小屋前,一只小黄狗都没有叫唤,还要好地摇了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