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送别的时候,这位全球范围内数得上号的大富豪就像任何一位普通客人那样,向送出门的主人道谢:“感谢二位的款待,请留步。”转向方思慎,“小方,非常高兴认识你。今天很有收获,很愉快!”
眼见那豪华轿车绝尘而去,方思慎望着洪鑫垚,轻轻皱眉:“阿尧,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忘形?”想起自己毫不讳饰与人交谈,中间似乎还几次不留余地反驳了对方观点,这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齐家英是什么人,忽然就感到自己态度轻率,过于随意了。
见洪鑫垚笑而不答,微微着恼:“真是的……你也不提醒我……”
洪鑫垚依旧只是笑,等回到屋里,猛地弯腰抄手,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啊!喂,你干什么……”方思慎话音没落,发现他往楼上走,明知道掉不下去,还是不由自主抱紧了脖子。
“放我下来,楼梯陡,不安全……”嘴里说着,却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地体会悬空起伏的紧张。
洪鑫垚低头:“放心,我抱得动。闭上眼睛。”
方思慎于是闭上眼睛。头顶的呼吸声和耳侧的心跳声立刻被放大,鼓点般在脑中回响,浑身都跟着热起来。
洪鑫垚抱着他进了卧室,坐到沙发上,不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却又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越来越大力地箍住了往自己身上蹭压。
方思慎被他弄得糊涂了:“阿尧?”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带着鼻音开口:“哥,我高兴,让我抱一会儿……”
“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跟姓齐的结了百分之七十的账,剩下百分之三十,我说不要现款,想在明珠岛弄个真心堂分部。拖了几个月,他一直没给答复,刚才终于答应了。”
方思慎奇道:“他刚才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就是他请你去那边做报告的时候。”
“咦?”方思慎更奇怪了,“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到?”
洪鑫垚笑着亲上他的脸:“他叫你去做报告,说不光有大学的学者会来,还有古董商拍卖行的人也会来,这就是说给我听的。只要咱们过去,他就会介绍这些人给咱们认识。这个意思,就是答应了。像他这种大佬,只要肯点头合作,就是大好事。至于后边怎么合作,那都不成问题。”
方思慎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又觉得似乎不该不高兴,靠在他身上没说话。
洪鑫垚越说兴致越高:“他这么久不搭理我这茬,我都以为没戏了。虽然拿现钱也不错,但终归太可惜。今天怎么突然就肯了呢?刚开始我都不太敢相信。后来看他一个劲儿跟你说话,慢慢就琢磨出缘故了。真心堂分部的事,姓齐的肯定不是不感兴趣,他应该还是信不着我。当然了,”洪大少不甘地翻个白眼,“我那点小打小闹,人家压根没放在眼里,可能也确实懒得搭理。”
方思慎没抬头:“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看见你,他就知道我靠得住了啊,然后他就答应了啊。”洪鑫垚眨眨眼睛,“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吧,他今天见了你,一定认为你很可靠,然后连带着也就不再怀疑我。这么讲吧,假设他正在暗地里考察我,看见我跟你在一起,这考察就算通过了。要是没有你,这事儿肯定成不了。哥,你就是我的那个,那个……”
方思慎心口发烫,脸上发烧,低声阻止他:“阿尧,别说了……”
洪鑫垚想起何惟斯老爷子对贤妻的定义,怀里这人铁定就是最牛叉的那种:旺夫。嘴上当然不敢说,搁在心里偷偷念叨,一脸自我陶醉的傻笑。
七月初,方思慎结束在普瑞斯为期两年的进修,辞别何家各位亲人,留下送给卫德礼及其男友,哈罗德家的败家孙子——实际上这个时候哈罗德家族破产危机已经过去,败家孙子正在转变成振兴家业的有为孙子——的祝福,返回祖国。
洪鑫垚没时间陪到最后,提前离开,再从京城飞到明珠岛等他。
齐氏这边经过十多天的筹备,九溪六器展览正式进入倒计时。方思慎抵达的第二天,就是开幕式的正日子。洪方二人坐在贵宾席上,才发现主席台上最重要的嘉宾,竟然是来自中央政务府文化署的高级官员和京师博物院院长。
摄像头闪光灯跟小炮弹似的对着人轰,洪鑫垚从口袋里摸出两副墨镜,自己鼻梁上架一副,另一副递给方思慎:“稍微遮一下。”摄像机扫过来,他熟练地拿起桌上宣传册,不动声色挡在面前。
方思慎依言戴上。太久没戴眼镜,十分不习惯。忍了忍,没往下摘。
没想到一个古文物展览开幕式,热闹成这样。洪大少兼着国企高管职务,跑私活时只好尽量低调。今天人多眼杂,又有官媒在场,确实需要小心些。
开幕式开始,两人才发现这开幕式竟然同时也是九溪六器的捐赠仪式。互相对望,都明白彼此心里的震惊。
明珠岛著名爱国实业家齐家英先生,将花费巨资从海外搜求得来的国宝“九溪六器”捐赠给国立京师博物院。京师博物院院长现场接受捐赠,文化署官员代表中央政务府向齐先生颁发荣誉证书和勋章。而九溪六器在明珠岛公开展览后,将于国诞节前夕真正回归故里,送往京师博物院展出。
三方面都做了讲话,不长,但相当煽情。
洪鑫垚被噎得半天没出声。终于凑到方思慎耳边,忿忿道:“花好几亿买个面子这种事,也就他齐家英,做起来轻松愉快。什么爱国实业家,姓齐的早八百年就入了斯柯达国籍。哼,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暗里不定跟上头做了什么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