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鑫垚想想政务府的时间表,实话实说:“最短……也得两三年。”
方笃之看着他:“你现在懂了?我为什么让小思出去两年。”
“可是……”
方笃之毫不留情地打断:“可是什么?你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工夫顾他?你要当家作主,有没有想过,稍不小心,就会波及到他?你这样京城河津两地跑,现在没毕业还好说,等明年毕业了,有心人谁看不出问题?你也知道行业重组要砸人饭碗,万一有那狗急了跳墙的盯上他,你还能时时刻刻防着?”
这些问题洪鑫垚并非没想过。自己琢磨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往侥幸了想,总觉得能有办法解决,这时被老丈人步步逼问,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半晌,耷拉着脑袋,犹如霜打的茄子,斗败的公鸡,嗫嚅道:“您让他去那么远……那么久……您舍得?”
方笃之沉默一阵,道:“我舍得。因为我知道什么对他最好。”
“让他一个人……在外头……您放心?”
“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洪鑫垚心中明白,要从道理上驳过对方,恐怕是不可能了。顿时无限酸楚委屈,仗着矮一辈,脸皮一甩,开始放泼耍赖,却还记得压低了嗓门再吼:“我舍不得!我不放心!你就是存心的,存心要拆散我们!你明知道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安生一点,你就要把他弄走……”越说越伤心,捶着胸口嚷嚷,“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休想得逞!你看他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话立马戳得方笃之一颗心血淋淋往下嘀嗒,脸色冰冷,语调森然:“洪歆尧,你搞清楚,你凭什么舍不得?如今是你拖累他,不是他拖累你,你凭什么要他为你牺牲前程?他有他的学业事业,理想追求。你就是挖成山的乌金,卖成堆的古董,对他又有什么用?你好意思说你舍不得?说穿了,不过是图你自己一时快活,仗着他心善心软,好欺负罢了!”
洪大少气得简直要吐血,谁知还来不及开口,下一轮口水弹又来了。
“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不放心?不放心谁?是他还是你自己?”方笃之斜乜着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成天都跟些什么人打交道,出入些什么场所,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跟你比起来,到底谁更没法叫人放心,你给我说说看,嗯?小思单纯,就算知道,眼不见为净。实际上能有多干净,你自己心里有数。如今看着没什么,怕只怕,你们继续交往下去,迟早有一天,你要伤了他的心……”
洪大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会,我发誓……”
“就算你不会,逢场作戏有没有?顺水推舟有没有?小思是什么脾气,别说你不知道。他这是没看见,你能保证永远不让他看见?你觉得他可能容忍多少?又容忍多久?”
这可是个历史性难题。方笃之不等洪鑫垚辩解,敲着桌子傲然道:“洪大少爷,除非你有本事,混到根本用不着应酬别人的地步,你才有资格,也才有可能,跟我儿子谈放不放心的问题。”
洪鑫垚从方家出来的时候,别提多郁闷了。以致走到半路才想通,方笃之非要这个时候把方思慎送出去,多半跟他下半年即将提升司长,很可能要烧几把例如砸人饭碗之类的大火有关系。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喇叭“滴——”地尖叫,暗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然而稍一细想,就算反应过来又怎么样?不过是替对方增加论据和砝码罢了。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周五,知道方思慎没课,大清早就约定下午去接他。
掐着点儿来到京师大学,车停在书店街,忽然不想干等,抬腿走进校园。正是毕业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到处闹哄哄乱糟糟的。操场上老生办着跳蚤市场,体育馆正在举行最后一场应届毕业生招聘会。许多外校学生也混了进来,以期谋得更多的面试良机。
洪鑫垚走到博士楼下,才给方思慎打电话,只说老地方见,然后隐在花坛后的树荫里等着。看见他急匆匆从楼门出来,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心里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绪,就这么远远缀在后头跟着。
跟到人头攒动的体育馆外,差点就跟丢了。快步走出一段,才发现他居然被人拉到了对面人少的地方。洪大少眼神好,认出此人正是所谓妹夫的上司,那个姓聂的。耐着性子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方思慎终于摆脱对方,继续往前走。
却不料没走几步,又叫江彩云拦住了。方思慎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发了条短信,跟着女孩子走到更偏一点的地方。
洪鑫垚扫一眼手机屏幕:“有事,很快,稍等。”抬头看看正在说话的两人,酸汤苦水从肚子里往上涌,满嘴都是。
第105章
“方老师,听说您要离开京师大学,是真的吗?”
下周期末考试就开始了,头天一年级最后一次课,因为牵涉到下一年换老师的问题,方思慎特地说了说,没想到这么快江彩云就知道了。
点头:“是的。不过你有什么问题,仍然可以联系我,没关系的。”
女孩子泫然欲泣:“真的……要走啊?”
方思慎也有些黯然:“嗯,换个环境试试吧。”看对方表情伤心,只当是文科女生的惯常感性,安慰道:“生活总要有变化,不是坏事。”
“那……可以问问您去哪儿吗?”
“高等人文学院。”
江彩云转悲为喜:“就去人文学院?不离开京城?”
“是啊,怎么了?”
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红晕上脸:“没什么,我还以为……以为您要去外地或者出国。没想到还在京城,太好了。”眼神中满是期盼,“那以后我可以去人文学院看您吗?”